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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粮荒:别让非洲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导语:新一轮粮荒让各国对自身粮食安全忧心忡忡,而非洲作为饥荒问题最严重的“贫困之极”,很容易在“各扫门前雪”的大背景下,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新一轮粮荒和令人失望的“千年发展目标峰会”

自今年上半年以来,全球再度出现粮荒,许多国家粮食储备即将告罄,玉米、小麦等农作物价格轮番上涨,和俄罗斯暂停粮食出口及随后发生的、据称将导致大幅度歉收的火灾,都让各国对自身的粮食安全忧心忡忡。

然而和历次粮荒相比,非洲,这个在粮荒面前最脆弱的地区,如今却几乎成为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据喀麦隆《杜阿拉非洲信息》8月15日的报道称,在本轮粮荒中,非洲大部分国家陷入极大困境,由于大面积干旱和降雨紊乱,超过1000万非洲人受到农作物歉收和粮食短缺的严重威胁。在撒哈拉地区,尤其是马里北部和乍得等地,数以百万计的当地人得不到最低限度的食物,干旱几乎导致颗粒无收,根据非政府组织乐施会的信息,自去年11月以来,撒哈拉北部地区一直陷入严重粮荒,但迄今大半年过去,国际社会承诺的粮食援助却迟迟不能到位;在尼日尔,首先是旱灾,接着是可怕的暴雨和尼日尔河泛滥,全国790万人的吃饭问题陷入绝境,世界粮食计划署近期再次重申,他们不会袖手旁观,但当地人却并没有等来救命粮,据世界粮食计划署官员表示,洪水冲垮了道路桥梁,让原本糟糕透顶的当地基础设施和交通条件雪上加霜,导致援助不能到位,但许多当地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即使道路畅通无阻,也没有见到多少粮食运进来。

刚刚结束的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峰会同样令人失望,洋洋洒洒31页的闭幕宣言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却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资金或项目方面的规划、承诺,没有预算也没有决算,一言以蔽之,没有任何约束力和可操作性。相反,德国总理默克尔声称“财政援助要面向结果”,表示富国不希望有投入而无监督、无回报,而美国总统奥巴马则表示,要调整援助款使用方式,对“政治纪录不良”和“资金使用不当”的国家和项目将削减援助,而把资金用于“有善政、有希望”的地方,这同样被不少非政府组织(包括美国的非政府组织)认为,是为变相削减对穷国、尤其非洲穷国援助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要知道,2000年9月,191个联合国成员国一致通过的《联合国千年宣言》,以进程表的形式所规定的“8大千年发展目标”,第一条便是“消灭极端贫穷和饥饿”,这层被认为是非洲撒哈拉以南国家消灭粮荒的“最高动员令”和最大希望,如今这“最高动员令”效力不过如此,非洲饥民的境遇,实在不容乐观。

非洲 饥荒有多严重?

非洲人均粮食消费量仅有160多公斤,是全世界最低的,尽管可耕地面积占全球12.4%,但由于生产力落后,基础设施低下,其产量却仅占世界粮食产量的5.1%,据不完全统计,非洲饥民总数多达近3亿。

历次粮食饥荒,非洲都是最大的受害者,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全球缺粮并严重依赖国际市场的39个国家,其中26个分布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自2004年起,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谷物价格年均上涨40%,2009年春更涨了近90%,而同期全球粮价的涨幅远低于此(2009年春涨幅约55%),这些国家家庭预算中食物预算比例高达60-90%,粮价飙升,则意味着他们生存状况的进一步恶化。

二战后,全球发生过6次粮荒,分别为1973-1974、1980-1981、1987-1989、1994-1996、2001-2003和2006-2008,这6次粮荒,尤其最后两次,都对非洲构成重大影响,本次粮荒在非洲始于2009年11月,也就是说距前一次大粮荒结束仅1年,可谓旧伤未愈,又添新痛。

冷战期间,出于和对手竞争需要,发达国家对非洲的粮食援助较为积极,一些发展中国家也热衷于向非洲派遣农业专家。冷战结束后,非洲迅速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富国在粮援问题上百般推诿,几次G8、G20峰会无一例外谈到粮食援助问题,每次发达国家都作出许诺,但最后总是不兑现。去年7月,G8提出“拉奎拉粮食安全倡议”声称将在3年内提供120亿美元粮食援助,其中美、日分别出资30亿和40亿。然而该计划却长期停留在纸面上。

由于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各国不但未曾增加,反倒削减了对粮农组织的援助,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称,由于各援助国援助缩水,世界粮食计划署去年底不得不将对卢旺达的紧急粮食援助配额由每人每天谷物420克降为320克,并暂停对乌干达北部60万难民的粮食分发行动,削减对朝鲜、埃塞俄比亚和肯尼亚的援助规模。乐施会主席弗雷德里克.蒙森气愤地称,目前全球营养不良人数已创下1970年以来最高纪录,但所谓“粮食安全倡议”的承诺“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何以非洲“饥饿”如此

非洲粮荒的成因是复杂的,其中当然有非洲自己的问题,但富国的许多作为却加剧了这种危机。

首先,美国、欧盟等国近年来大力推动生物能源,许多本应种植粮食作物的农田被改种适合于提炼人造汽油的玉米、甘蔗等作物,据统计,在美国,按目前的技术水平,1英亩农田所产玉米,只能提炼875加仑燃料乙醇,一辆北美最普通的家用4X4吉普,油箱容量13.5加仑,加满一箱油只够一般家庭日常使用7-15天,但如所加全部为生物汽油,则需耗用200公斤玉米,这相当于布基纳法索一名成年黑人男子一年的口粮,曾有非洲媒体形象地形容称,美国的汽车抢走了许多非洲人的粮食。

其次,由于全球粮食市场的高度垄断,被称为ABCD,即ADM(Archer Daniels Midland,阿彻丹尼尔斯米德兰),邦吉(Bunge),嘉吉(Cargill)和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四家跨国大型粮商控制了大多数商品粮源,并通过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对冲机制囤货居奇,和金融炒家借机兴风作浪,1973年粮荒,歉收的仅苏联一家但粮商和各国政府利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杠杆作用,成功地掀起全球国家级粮库的吸储热潮,让粮价成为脱缰野马; 2006年的一次,四大粮商手中握有南北美洲大量未种植的良田,却坐视粮荒而不愿投入复种,任凭粮价一路走高。此次粮荒,玉米、大豆等作物轮番被暴炒,背后同样有粮食投机商借题发挥的影子,而这种投机行为,实际上将粮食市场的最弱者——非洲穷国的饥民们,当做了最终转嫁危机的替罪羊。

不仅如此,一些跨国粮食的作为更导致严重后果,据南非非洲生物安全中心披露,去年4月他们发现孟山都提供的“耐旱玉米”在南非3个省都无法授粉,导致20万公顷农地绝收,对此孟山都居然采取付“封口费”的办法,向受灾农民提供总计4200万美元的补偿,条件是“不许把事情说出去”。正如非洲生物安全中心的人士所指出的,在非洲,普遍的种植模式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不让传播,结果只能让最底端的小农无端成为受害者。

富国缺位,非政府组织和慈善机构就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事实上这些组织也的确作出较多努力,但在金融危机背景下,其资金来源大减,行动能力萎缩,对非洲饥民的救助仅是杯水车薪。不仅如此,这些组织内部也有许多问题。

一些在非洲从事援助工作的人士,因为学术分歧和意气之争相互排挤,也让缺乏农业知识的非洲人一头雾水,如本身也是非洲人的迪乌夫认为,土豆是解决非洲粮荒的希望,大肆推广土豆种植,反对其它替代方案,被戏称为“土豆先生”,而荷兰农学家兼作家、粮农组织助理干事长路易斯.福莱斯克则坚持认为,木薯才更适合非洲人对付粮荒,因此不遗余力推广木薯、排斥土豆,被称为“木薯大妈”,两人是粮农组织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他们的自相矛盾对非洲各国影响可想而知。

一些国际性组织出于自身的争权夺利,利用非洲政府和普通农民对现代农业科技知识的匮乏,互相攻讦,造成当地对农业知识的逻辑性混乱。一些反转基因人士不惜捏造事实,鼓动非洲各国拒绝任何转基因食品入内,甚至粮食计划署的援助也不例外,如原本是转基因专家的国际水稻研究所总干事罗伯特·齐格勒长期在非洲进行转基因种子栽培试验,却被一些反对转基因种植的组织扭曲为“反转基因者”。这些不和谐音让原本严重的粮荒变得更加严重,并极大地扰乱了正常的救援秩序。

所有这一切,让原本农业基础薄弱、对自然灾害抵御力极差的非洲撒哈拉以南各国,在新一轮粮食危机中雪上加霜,嗷嗷待哺,而在全球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非洲饥民的声音很容易被世界遗忘。

如何填报非洲人的辘辘饥肠

救灾如救火,当务之急是“应急救时”。

首先,各国必须兑现历年应诺的粮食援助,并协调组织足够的运能,确保援助及时到位。一些非洲当地救援组织表示,在一些“价格性粮荒”地区,即粮食供应缺口不大、但粮价太高导致大多数贫民吃不上饭的地方,应增大发放“粮票”的比例,这样可以将宝贵的粮食和运力用于更需要的地方。

其次,各国、各非政府组织和慈善机构应减少内耗和作秀(去年粮农组织主席迪乌夫和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相继宣布“为非洲灾民绝食”,就引来非洲舆论非议,布基纳法索《瓦加杜古国家报》的一篇文章就辛辣地指出,作为联合国的领导人,潘基文可以、也应该为解决非洲粮荒做更多实际工作,“他就算饿24小时,也为非洲穷人省不下多少粮食”),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实实在在的工作中,避免因人为问题,导致饥荒的扩大。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从根本上解决粮荒,最好的出路是让非洲逐步实现粮食自给。

非洲大多数国家普遍处于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模式,在独立后的几十年里,“推广集体农业”和“推广小农经济”的两难选择,一直困扰着大多数非洲国家,坦率地说,这两种模式的推广都是不成功的。近年来非洲经济发展较快,但这种高增长,是建立在能源、原材料产业基础上,而农业投入并无明显增长。非洲粮食产业落后的最根本问题,是农业技术落后、农田基本建设处于原始粗放状态,粮食单产低下,解决这些问题,单靠非洲各国自给“造血”是很难的,国际社会必须提供全方位的帮助,且这项工作需要持续投入,假以时日,方能有所成就。

全球粮荒还在扩大,撒哈拉以南非洲各国的饥民和饿殍每天都在增加,对此,国际社会应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和人道主义精神,加以足够的关注和帮助,不能让非洲在粮荒中,成为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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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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