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国王陛下万岁 然后呢？

2010年12月3日是泰国国庆日，也是泰国国王普密蓬.阿杜德.拉玛九世陛下83岁寿诞，正是举国欢庆的日子。作为目前世界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君主，已做了54年国王，今年适逢加冕50周年的普密蓬.阿杜德，在泰国这个历史悠久、王权思想浓厚的佛国，享有崇高的声望，绝大多数泰国民众在这一天都由衷感到高兴，不少人在TWITTERS上留言高呼“国王陛下万岁”。

然而这一呼声所反映的，似乎并不仅仅是祝福或喜悦，还隐隐夹杂着一点点惴惴不安——国王陛下万岁，然后呢？

作为古老的王国，泰国是东南亚最早实行近代化改革、最早实行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尽管曾被卷入二战，并鬼使神差般被列入轴心国阵营，但王室在关键时的明智和当机立断，让泰国避免了日本式的命运。虽然是没有实际行政权力的“虚君”，但依靠自己的崇高威望，和宪法第七条“国王认定事情不公正或不利于臣民时刻行使否决权”的例则，普密蓬.阿杜德国王曾长期周旋于影响力深厚的军官团，和抗争意识日趋强烈的自由派之间，扮演着泰国政治仲裁者的角色。泰国是二战后军事政变最频繁的亚洲国家，很难想象，没有这样一个得到各方信赖的仲裁，这个国家今天会是怎样的光景。依靠自己的权威，普密蓬曾迫使军事强人他侬下野留洋，让刚刚当上总理的苏钦达辞职，也曾让几派对立政治领袖一起跪在自己脚下反省并言和，他还是让“选举不败”的前总理他信改变政治命运的关键人物，尽管一次又一次成功变出令人目眩的政治魔术，尽管至今仍拥有令人生畏的政治影响力，但无论如何，自从国王陛下一言九鼎，他信就再没能堂堂正正地走上泰国政治的前台，而只能无奈地扮演幕后人物。

和许多类似的既古老、又年轻国家不同，泰国的执政党与在野党、民主派与自由派间分野更加复杂，曼谷等大城市的“黄衫军”阵营中，有许多自由主义者、中产阶级和学生，但他们和军方、王室间关系却较为密切；他信的“红衫军”上层中存在一些对王权不以为然的人物，他信本人也曾被斥为对王室不敬，可“红衫军”的群众基础在农村，这些基层农民既是他信至今保持政治影响力的关键，却同时也是普密蓬国王的狂热支持者和崇拜者。一言以蔽之，在“红”与“黄”，城市与农村，在泰国错综复杂的各种政治分野里，普密蓬.阿杜德国王是唯一可以为各方所共同接受、信赖的政治中间人，当天下太平时，他是不具备实权的“虚君”；但当政治僵局出现，动乱威胁令国民担忧时，他就一下成为希望和寄托所在。

然而83岁毕竟已是耄耋之年，国王的身体、精力都大不如前，最近一次的“红黄之争”，尽管朝野呼声强烈，但力不从心的国王未能再如以往历次那样，登高一呼，让双方平静下来，让乱局早日结束，令有识之士感到担忧。更让人们担忧的是，普密蓬.阿杜德陛下的身后事。

玛哈·哇集拉隆功王储殿下虽然出身高贵，且受过良好教育，近年来也努力塑造个人形象，但在臣民中的口碑离乃父相去甚远。2002年《远东经济评论》曾披露他与他信间的商业利益关联，2002和2009年，《经济学人》杂志和澳洲ABC广播电台都指摘过他的桃色轶闻，而更早的时候，在泰国国内还有王储私自挪用国家彩票基金的传闻。尽管根据泰国法律，冒犯君王是大不敬，大部分批评王储的声音被压制，相关境外媒体也在泰国遭到封杀，但泰国毕竟是一个资信流通自由的社会，不论“红”或“黄”，对王储的感情显然要逊色的多。

不仅如此，下野后的他信曾一面高呼“改革王政”，一面力推王储即位，这几乎立即可以让泰国人想到他与王储间有经济瓜葛的传言，人们不免担心，一旦普密蓬.阿杜德国王百年之后，王储继位，他和他信的瓜田李下足以令他难获“黄衫军”信任，而他远逊乃父的口碑，又难以在“红衫军”基层农村民众中赢得好感，如此一来，国王将再难胜任泰国政治仲裁人的角色，更难负起稳定泰国政局、维护社会安定的重任。有人甚至担心，一旦王储即位，王室尊严和民望就会大跌，君主立宪制的根基也会因此被撼动。

正因如此，在泰国朝野，并非没有私下议论“换人”的——可是换谁？

普密蓬.阿杜德陛下的哥哥拉玛八世陛下是前任泰王，业已去世，姐姐甘拉雅妮塔娜公主也已与世长辞，他们膝下均无合适的王位继承人；普密蓬国王本人有1子3女，除了王储这个独子外，大女儿乌汶叻公主因与美国人通婚曾放弃王室身份40多年，小女儿朱拉蓬公主身患血癌，均无望担任“替补”，二公主诗琳通才能出众，民望很高，且在1979年被加“女王储”头衔，理论上既有能力、也有资格“替补”，但已传承9代的却克里王朝历史上从无女王承嗣，如果甩开王储另立女君，泰国同样可能出现政治动荡，更何况，诗琳通为人谦逊，曾一再表示无意王位，并已在境外卜宅，有意待王储即位便出国隐居。

在英国，曾有人提出跳过民意支持率低下的查尔斯王储，待女王百年之后，让王孙威廉王子直接继位，但在泰国，这样做同样难度极大：泰国王储拥有5子2女，但4名成年儿子均为非婚生，据传闻已被剥夺王室称号，而真正法律意义上的“第一替补”——王储的唯一婚生儿子，今年却只有5岁半。

却克里王朝的王位系从华裔郑信王处夺来，据称郑信被杀前曾诅咒却克里王朝“九世而斩”，所谓“郑信血誓”和尼泊尔沙阿王朝“十世而衰”的预言，曾并称东方当代王世两大诅咒，同样带有华人血脉的他信崛起，曾被支持者和反对者出于不同目的，和“郑信血誓”相比附，红衫军声威最盛时，不论王室的屏障——枢密院，还是街头泼血的红衫示威者，都不敢这个离奇的诅咒等闲视之。尼泊尔的沙阿王朝最终黯然谢幕，但与其说“十世而衰”预言应验，不如说末代国王的倒行逆施自掘坟墓。以普密蓬.阿杜德国王陛下的声望，终其一生，却克里王朝当可安泰，至于“千秋万岁之后”，那恐怕就要看玛哈·哇集拉隆功王储殿下是不是那个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