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加的踩踏：有些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有生之年至少去朝觐一次麦加，是每一名虔诚穆斯林的必备“功课”，而在宰牲节这一天踏上距离麦加市中心两英里远的米纳山谷，登上贾马拉特桥，向3根“贾马拉特柱”投掷鹅卵石以象征“砸死恶魔”，则是朝觐麦加最后阶段的“规定动作”之一。今年的宰牲节是9月24日，这一天也是本年度麦加朝觐活动的第三天，200多万来自世界各地的穆斯林齐聚于此。也就在这一天的米纳山谷，发生了麦加25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朝觐踩踏事故，迄今为止沙特内政部已承认有至少717人死亡，863人受伤。

这绝非麦加城、甚至米纳山谷和贾马拉特桥首次发生群死群伤的惨剧：早在1975年12月就有记载称，“米纳”帐篷村就曾因煤气罐爆炸导致失火，烧死200人；87年7月，赴麦加朝觐的伊朗人，和沙特安全部队发生冲突，逾400人死亡；1989年7月两起爆炸事件导致1人死亡十多人受伤，沙特将之归罪于16名科威特什叶派穆斯林并把他们全部斩首示众；1990年6月，米纳山谷-阿拉法特山人行隧道发生踩踏惨剧，1426人死亡（这也是迄今麦加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踩踏事故）；1994年，贾马拉特桥发生踩踏事故，约270人死亡；1997年，大风造成帐篷失火，至少340人在火灾和踩踏中丧生；1998年同样是在贾马拉特掷石活动中发生意外，混乱中被踩踏和掷石致死者约有180人；2001年踩踏事故致死35人；2006年先是一座清真寺8层建筑倒塌，造成至少73人死亡，继而掷石活动又发生踩踏，致死360人……为杜绝隐患，负责管理麦加、麦地那“两圣城”的沙特阿拉伯政府在2006年踩踏事故发生后斥资数十万美元改造“掷石”现场，将原本低矮狭小的贾马拉特桥扩建为五层的巨大石桥，以便容纳更多朝圣者，同时将“贾马拉特柱”加高加粗，目的是让掷石者在远处就可投中，从而不必挤到跟前，不仅如此，自2011年起沙特政府还投资213亿美元用于扩建麦加大清真寺，同时对外国朝觐者总数加以限制，以免拥挤出事。

然而9月24日发生的惨剧表明，数十亿美元的投入，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麦加的事故隐患，米纳山谷时隔9年再现踩踏惨景，且伤亡人数几创下“掷石踩踏”的纪录，而另一个改扩建重点——麦加大清真寺则在朝觐开始前10天同样发生了惨剧，倒塌的塔吊将维修中的屋顶压垮，致使至少107人死亡，238人受伤。

尽管沙特卫生大臣法利赫（Khalid A. Al-Falih）仍然强调客观原因（如“很多朝觐者未按组织者指定的方向和时间表移动”），但沙特国王萨勒曼（King Salman）在下令调查事故原因时承认和强调，朝觐活动的确有“改进组织和管理水平”的必要，这也是沙特和伊朗罕见地在这类性质事件中观点接近（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称事故原因是“管理不善、举措失当”，并强调沙特当局“必须承认这个巨大责任”）。一战结束不久的1921年，麦加朝觐的人数仅有57000，而随着“石油美元”的膨胀和沙特在全球穆斯林中不遗余力地倡导，2012年的朝觐期间，小小的麦加城竟挤进了320万朝觐者，其中近一半是外国人，曾有人将麦加朝觐和中国春运、美国圣诞节出游并称“全球三大季节性人口大迁徙”，麦加朝觐绝对人数虽不及后两者，但人流集中、拥挤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几百万人在朝觐期短短5天内，都会挤在面积有限的麦加一带，这不仅导致踩踏频发，也埋藏了另一个麦加特有的重大事故隐患——帐篷失火：因为人多屋少，无数外来朝觐者不得不在帐篷里露宿，事故发生地——米纳山谷本就是著名的帐篷村，仅今年据粗略统计，在这里有人居住的帐篷就多达16万顶，大风、火烛、煤气罐爆炸，甚至一声意外的惊呼，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朝觐者来自“五湖四海”，在又累又热、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挤在数以万计、一眼看不到头的人潮中随波逐流，要让这样一支匆匆组成的“大军”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显然根本就不现实；不仅如此由于朝觐被视作“功课”、“义务”，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不适合出席的老人、孩子和残疾人躬逢其盛，轮椅、担架和不良于行者在人潮中司空见惯，一旦出现秩序混乱，这些人都会成为踩踏事故的助推器，和伤亡数据的放大器。

很显然，如果不能改变管理思路，仅仅有钱是无济于事的：既然朝觐是“功课”，全球穆斯林人口又多达12亿以上，即便严加控制（事实上近年来沙特政府已着手控制朝觐人数，但每年朝觐期涌入者仍接近300万）也必然效果有限，而大清真寺和贾马拉特桥的扩容则是双刃剑，一方面减少了拥挤踩踏事件发生的频率，另一方面，由于容纳人数更多，一旦发生事故伤亡也更惨烈。

仅仅将思路放在扩容和加大基础设施投入恐怕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麦加平素人口不到180万，短短的5天朝觐期间会膨胀1倍多，倘按照朝觐要求扩容，则大多数时间这些投资必然闲置浪费，反之，在朝觐期间必然会不胜负荷。

类似的这种“季节性人流拥堵”在许多国家都会出现，因此造成的踩踏悲剧也屡屡发生，远的不说，在中国，去年最后一天，最大城市上海外滩陈毅广场就曾因“跨年夜倒计时”导致超流量（外滩最大人流容量30万，实际当时涌入100万人以上）拥堵和踩踏意外，造成36人死亡，49人受伤，因此麦加的教训也应成为其它国家、城市预防类似问题、隐患的借鉴。

当然，大多数国家、城市是无法和财大气粗的沙特政府比投入的，但如前所述，有些问题并非钱就能解决，同样，解决的思路也未必就一定是“砸钱”。和麦加比其它城市很难随意给基础设施扩容，但和“功课”比，其它城市的“拥堵点”和瞬间人潮却并非那么“刚性”、那么非出现不可，未雨绸缪，曲突徙薪，尽可能避免这种“拥堵点”的出现和“过热”，就可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这类悲剧的发生，或至少让悲剧的“杀伤力”不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