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宁的“巫毒”

因工作的关系，我曾在号称“巫毒大本营”的贝宁住过一年多时间。

“巫毒”的法定翻译其实应该是“伏都教”（vaudou），在贝宁可是个人所熟知的存在，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早年曾在葡萄牙人和法国人所写的书中看到过关于贝宁古代“巫毒王国”——达荷美王国的许多事迹，如这个王国用伏都教“巫术”裁决案件，处罚罪犯，以及依靠“巫毒”之术统治臣民、维持军队士气，当外国殖民者入侵时，达荷美国王同样利用“巫毒”号召抵抗，而法国殖民者则抓住“巫术”尤其“人殉”的把柄攻入达荷美王国首都阿波美，在这里他们曾遭到因笃行“巫毒”魔力而几乎赤手空拳奋战到底的达荷美女战士顽强抵抗。至今，在已遭到严重破坏的阿波美王宫遗址，还能找到当年的“巫毒”祭坛，祭坛上有供奉祭品（当地人传说这种祭品有时会是人头）的泥托盘，还有残缺不全的泥塑偶像。

如今的“巫毒”圣地已悄然转移，最为人所熟知的，是该国最大城市——经济首都科托努以西42公里的维达，对于历史爱好者而言，这座始建于1721年的古堡是以西非黑奴出海地（殖民时代被卖到非洲以外的几内亚湾黑奴多达200万，其中60%是从维达和拉各斯出海的，维达运出黑奴人数甚至比如今西非沿岸第一大城市和港口拉各斯更多）和西非基督教输入地（这里是第一批向黑人传教的欧洲传教士登陆的地点）著称的，但对于“巫毒”信徒和“围观群众”而言，这里却是全球最著名的“巫毒”圣地，每年1月10日，这里都会举办热闹的“巫毒节”（fête du Vodoun），在那天，来自世界各地的“巫毒”爱好者会挤满维达，平素门可罗雀的“蟒蛇庙”（Le temple vaudou des Pythons）更会门庭若市，有时还会有巫师应当事人要求，把蟒蛇放到对方头上去“谋杀菲林”。

其实“维达巫毒节”是1998年才设立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旅游纪念品”，真正的“巫毒生活”，则悄然隐藏在市井中。

科托努城北有座小有名气的“工艺品村”，里面有许多出售工艺品的小木屋，其中有几间十分神秘，看上去不过寻常出售木雕、椰壳工艺品的小店，但内间是不让随便进的，偶尔撞进去店主也会面无表情，拒不出售内间任何摆放的商品（明明摆满一地），也不回答问题，知情人偷偷相告“那其实是巫毒‘降头’店，里面的东西都是‘降头’道具，只卖给‘自己人’”，这些“降头”道具五花八门，最多的是小人偶，有木雕的，泥塑的，金属制的，还有用色彩斑斓的土布制作的，具体怎么“施魔法”据说是不传之秘。笔者住在科托努时，宿舍雇佣的女佣是个女大学毕业生，有一次其出身富豪家庭的男友和她分手，她大哭一场后不知从哪找来个土布人偶，说要“巫毒施法”，关起门来神神秘秘折腾了许久，不过最终那富豪前男友到底还是娶了别人。

据说真正的“巫毒”是很神秘低调的，完全社区化，巫师轻易不对外人抛头露面，各种仪式、道具也严格保密，否则会受到严厉惩罚和诅咒。“巫毒”的最高神叫“马武”（Mawu），这是神秘的“巫毒”中最大的神秘——既没有庙宇，也没有神像或任何形象，据说“马武”的字面意思就是“看不见摸不着”。“马武”以下有许许多多的神，像爱神艾祖丽（Erzulie），战神谷（Gu），瘟神萨克帕塔（Sakpata），使者神莱格巴（Legba），灾祸神赫维奥索（Hevioso），智慧神达姆巴拉（Damballa）等等，而维达神庙中的“巫毒神”则是海神“瓦塔妈妈”（Mami Wata），航海似乎是黑人的短项，因此他们对咆哮的海洋始终心存敬畏，“瓦塔妈妈”被塑造成手持蟒蛇的妇人，人们传说惹了蟒蛇就会带来灾祸，因此维达的蟒蛇是“不可触”的，甚至连历史悠久的西非第一座黑人基督教堂——维达圣母大教堂（basilique de l'Immaculée Conception de Ouidah）也对不请自来的蟒蛇徒呼奈何。

上面这些神祗都有自己的形象，但很多时候“巫毒”巫师会声称自己被神灵附体，并以此替神“代言”或“施法”，也有时巫师会声称神灵“寄托”在大自然的某个事物上，这个原本最寻常不过的事物也会顷刻间“神化”。“巫毒”是不讲什么天堂、地狱的，使者神莱格巴的地位因此至关重要——他站在十字路口，代表命运的抉择，如果你得罪了他，很可能就会被导向歧途，而实施“降头”的办法之一，就是祈求莱格巴把得罪自己的人引导到灾祸之中去。

如今在贝宁，公开出售的“巫毒”纪念品是随处可见的，如各种材质的玩偶和“降头娃娃”，酷似陕西“五毒被”、色彩斑斓并绣着各种蛇和毒物的土布毯或背包等等，但照当地知情者的说法，这些都是“哄哄游客的、没真正魔力”，而“真正的巫毒制品”是不随便卖的，必须有同属一个“巫毒”社区的“自己人”引路才能获得。笔者在贝宁时是经商的，离开之际一个当地很要好的合作伙伴（也是某个“巫毒”社区的成员）神神秘秘地送了个“好东西”，是一个长方形红木底座，上面按不同方位竖直粘了3颗不知什么动物的牙，据说这间“巫毒”道具的功能是“旺铺”、而且“百试百灵”，不过笔者离开贝宁后便不再经商，那件怎么看都不像“宝物”的道具被老婆随手扔进不知哪个抽屉里就此不见天日，是否真灵恐怕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