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美国风波：小不忍则乱大谋

1月16日，欧盟通过了解除对伊朗经济、金融制裁的决定，欧盟外交负责人莫格里尼（Federica Mogherini）和伊朗外长扎里夫（Mohammad Javad Zarif）就此发表联合声明，表示这一成功清除表明，只要有政治意愿、毅力和相信多边外交，就可以为任何难题找到解决方案。

这一成功显然并非孤立：伊朗核协议的最终文本已尘埃落定，维也纳回合会谈终于接近功德圆满，而自1980年起就相互敌视、猜疑、缺乏最基本信任度的美国和伊朗间，如今也有了更多外交互动的空间和余地——扎里夫和美国国务卿克里（John Kerry）间的会晤，同日在维也纳一家酒店举行，而两人间的电话会谈甚至早在几天前就完成了。

当然扎里夫-克里“未开席先小酌”更多是因为有急事要商量：1月12日两艘美国海军快艇被扣事件。

这两艘快艇属于美国海军，事发时正执行在波斯湾海域巡逻的任务，1月12日连人（9男1女）带船被伊朗革命卫队扣留。

由于此前10天刚刚因沙特处决什叶派教士和伊朗示威群众围攻沙特驻伊使领馆，爆发了这两个海湾宿敌间近几十年来最直接、最激烈的对抗，加上美国和伊朗自霍梅尼革命时代延续至今的恩怨，许多人都对突发的扣船事件高度关注，认为“这事不能轻易了结”——美国即便不实施武力解救也可能通过加大制裁力度之类手段施压，而伊朗则可能借此大做文章，让美国出丑。即便不搞这么激烈，双方也很可能揪住诸如“是否侵入伊朗领海”、“是不是道歉”之类细节，扯上一段时间的皮。当然，持上述想法的人，观点未必相近，有些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然而他们显然要失望了：仅过24小时双方就达成闪电般协议：美国承认小艇“因导航失灵误入”伊朗领海，而伊朗方面（由海军司令法达维Ali Fadavi出面）也承认这是“无心之失”，后者放人，前者接受，然后互不计较。唯一的争议，或许是伊朗革命卫队坚称美国为此“无心之失”道了歉，而克里坚持称“没有也没必要道歉”——真相或许是美方交涉人员随口说了个“Sorry”，美方不认为这算道歉而伊朗方面觉得这就是道歉了，但双方显然认为，人都放了，这点小事又何须再横生枝节。

对于还剩不到一年任期的奥巴马而言，海湾和中东是实在不能再折腾了，剔除历史恩怨和核武器争端，伊朗的“适当存在”实际上是符合美国战略利益的：在地缘政治上可以平衡沙特等海湾君主国的“瓦哈比影响”，可以成为抵御ISIS等恐怖原教旨势力的关键棋子，可以在俄罗斯-叙利亚利益线中打入一个“干扰源”；在经济和能源安全上，则可成为牵制沙特等“海合会”产油大户、避免重蹈1973年覆辙的重要平衡因素，因此沙特等国越是盼着“1.12扣船事件”闹大，这事就越发闹不大，倘没有发生此前的伊朗-沙特危机，“1.12事件”或许还会拖上几天以便讨价还价，既然有了“1.2”，那么“1.12”想不快刀斩乱麻都不可能。

伊朗方面也同样如此：由核危机而来的制裁、禁运，已让其付出沉重的社会和经济代价，其“生命线”——全球石油市场份额也被沙特带头抢走不少，如今好不容易盼到禁运全面解除在即，伊朗全方位“起死回生”在望，“扣船一时爽”的后悔药，可是绝不那么好吃的，既然事发生了，也没丢面子，那就这么算了吧。

不仅如此，双方都面临各自国内保守派的压力，美国国内共和党不断尝试拆台伊朗核协议，而伊朗神权阶层和革命卫队中保守派也希望寻机让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Hassan Rouhani）下台或边缘化，让核协议胎死腹中，这对两国政府和政治主流派而言，都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双方都是地缘政治老手，“擦边球”也打惯了，何尝不知周围那一大圈各怀鬼胎、惟恐事闹不大的观众？既然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那又何苦为观众火中取栗？

仿佛觉得这还不够保险，1月16日伊朗和美国又戏剧性地“补上”一出交换囚犯的好戏：伊朗宣布释放2014年因“间谍”罪名被拘捕的前华盛顿邮报德黑兰记者站站长雷宰安（Jason Rezaian）、前水手赫克马蒂（Amir Hekmati,）、前神职人员阿贝迪尼（Saeed Abedini ）和克斯拉维（Nosratollah Khosravi），美国则释放了7名被控违反对伊制裁的伊朗人——不论哪一方释放的囚犯，大多都拥有伊朗和美国双重国籍。尽管双方都心照不宣地留个尾巴（美方释放的伊朗同类囚犯只占总数一半，而伊朗则仍然扣押着5名美国囚犯中“最值钱”的一位——美国留学生马修.特维西克（Matthew Trevithick），但此举进一步表明了双方急欲修好且不希望任何杂音干扰的态度。

未待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正式宣布伊朗核问题解决，壳牌、道达尔等石油跨国巨头的老板已迫不及待飞赴德黑兰，“手更快”的空客则更已与伊朗运输部草签了114架空客的意向书，和攸关各自战略利益的大局相比，两艘小船“飘过界”真是何足道哉的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