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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当地时间72422许,德国巴伐利亚州安斯巴赫内城一间餐馆发生爆炸,截止目前已知有至少1人死亡,10人受伤,肇事者为1名申请庇护但遭到拒绝的叙利亚难民。

这已是德国一周内和移民、难民等有关的第四起恶性事件:718日晚,巴伐利亚州维尔茨堡附近一列正行使火车上,117岁阿富汗难民忽然持斧狂呼乱喊,造成5人受伤(其中4名为中国香港游客);722日晚,巴伐利亚慕尼黑奥林匹亚购物中心,1名德国-伊朗双重国籍的18岁少年持枪扫射,造成9人死亡、数十人受伤;724日晚,巴登符腾堡州罗伊特林根,1名叙利亚难民持刀追砍路人,造成1人死亡、2人受伤。

尽管不少国内、国际分析家、舆论和关注者将这4起恶性事件部分或全部定性为“暴恐事件”,但耐人寻味的是迄今对这些案件,德国联邦内政部和警方都已经或倾向于定性为“孤立恶性事件”,认为“与暴恐无关”,且各有各的“特殊情况”:4起恶性事件中造成伤亡最多的慕尼黑奥林匹亚购物中心惨案,肇事者被认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罗伊特林根砍人事件,涉案者据称和被砍的孕妇有“感情纠葛”;最新发生的安斯巴赫内爆炸案,肇事者据称“正接受精神治疗”,且曾有自杀行为;维尔茨堡火车上砍人事件“暴恐属性”最明显,因为嫌犯曾边砍人边高呼原教旨口号,但即便如此,德国警方和内政部的调查人员仍然坚持倾向于认定,这名已被当场击毙的行凶者可能是因心理、精神等方面问头“自我极端化”,而不属于“有组织有预谋的暴恐事件”。

在一系列恶性暴恐事件于欧洲范围内连续爆发,且造成惨痛伤亡和重大损失后,被许多人目为“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的德国便成为众矢之的,任何与中东难民、移民、移民后裔有关的恶性事件,都难免第一时间被联系到暴恐问题上,而任何与原教旨、极端、暴恐等存在偏差的“其它性质”分析,都很容易被大众归为“找借口”、“掩盖事实真相”。这种将“非暴恐因素”一概目为“借口”的情绪,因“伊斯兰国”等国际恐怖组织“每逢出事必欢呼”的幸灾乐祸行为,和办案当局一些不当做法的被曝光,而大有愈演愈烈之态。

应该承认,在“政治正确”原则被强调到极致的德国,一些政治人物和办案单位的确存在着对“难民因素”、“暴恐因素”和“宗教因素”的回避态度、行为,如有意无意淡化肇事者姓名中的“中东元素”,以及仅将“被确证和境外极端组织有直接联系”的恶性事件定性为“暴恐”,等等,这些做法很可能误导公众和办案人员,令人们忽视身边的原教旨、极端和暴恐危险因素,是十分不妥当的。

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正视另一个层面的问题,即许多“借口”并非借口,而是事实或至少是部分事实。

即以此次德国的“一周四起”为例,除了维尔茨堡事件的“自我极端化”解读显得牵强(且“自我极端化”也同样可能是暴恐行为,2009年美国胡德堡枪击案(13人被杀),肇事凶嫌、军医哈桑少校(Nidal Malik Hasan)的“自我极端化”就来自也门裔美国“死亡教士”奥拉基(Anwar al-Awlaki)的在线原教旨“洗脑”)外,另外3起事件中肇事者的确存在“借口”中所提到的问题——他们中的两人,精神疾病类的治疗资料有据可查,而另一人和遇害者的感情纠葛也有许多人证、物证可资证明。

承认并正视这些“非暴恐致案因素”并非“为暴恐开脱”、“给嫌犯找借口”,更不一定是“为接纳中东难民洗地”。诚然,一些德国及欧洲主张“善待难民”这一味强调“大多数难民曾饱受创伤、他们需要包容和和爱”的说法怎么听都有些像“开脱”、“找借口”,因为至少部分肇事者并没有这样的遭遇和经历,且他们在德国安顿下来后,也并不那么缺乏“包容和爱”。

但必须承认的是,自大规模接纳中东难民以来,德国人(或毋宁说整个欧洲人)也好,这些难民及许多源自中东的旅欧移民社区也罢,都因此“出了许多问题”,许多人对目前的状况感到不快,对自己生活环境的突变觉得不满,并认为“得不到公平和应有的待遇”。

作为一个成熟、稳定的高福利社会,欧洲大部分地区并不具备快速、大量消化从文化到宗教,从生活习惯到到人生态度,从教育程度到家庭结构都存在巨大反差的“异文化”移民、难民的能力,即便这种“异文化人群的涌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样的融合也依然是痛苦和脆弱的,如号称“异文化大熔炉”的法国,巴黎东北部北非移民社区已形成几十年之久,南部地中海沿岸的“大马格里布”移民社区更有一百多年历史,但这些社区里第二代、第三代北非移民和本土居民间的隔阂、反差依然宛若鸿沟,而德国境内的土耳其人社区同样历史悠久,融合的问题也未遑多让。

这种“异文化的融合问题”早已有之且根深蒂固,并在历史上不断给欧洲各国社会制造过麻烦,如法国就曾发生过震惊一时的2005年“九三省事件”(巴黎郊区九三省克里希苏布瓦,15岁黑人特拉奥雷Bouna Traore17岁北非后裔贝纳Zyed Benna因躲避警察搜捕触电身亡,导致席卷大巴黎东北郊北非移民社区的大骚乱),而自去年起肇始于德国的“难民零障碍”则让原本几十年积累的“异文化融合问题”在短短几个月内大量堆积、甚至翻番,导致以往日积月累的社会矛盾在短时间内集中蓄积、爆发,后果可想而知。

“异文化融合问题”可能导致福利摊薄、就业艰难,难民、移民在异文化氛围中很容易感到沮丧、失落、被边缘化,从而产生现实的生活压力和情绪上的巨大负担,而当地人也会因“蛋糕变小”和“芒刺在背”所造成的不安全感,产生同样的不满、不安。这些都可能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造成趁虚而入的机会,对此我们决不能忽视,更不能以“没有直接联系”为借口,无视“自我极端化”背后的暴恐和“国际原教旨网络”因素,但倘若先入为主地抱持“什么都是暴恐惹的祸”的僵化观念,对恶性事件中的“非暴恐理由”一概目为“借口”,不去正视、不去尝试解决,就同样可能忽略真正的矛盾和隐患。

这绝非为大规模引入难民的决策开脱——恰相反,这一决策让原本需要积累几十年、上百年才会集中爆发的“异文化能量”在几个月内积蓄,某种程度上令问题更严重、更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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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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