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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起在美国费城召开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本应是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一个节日:在经历了8年前出乎意料的挫折,和8年漫长等待后,她终于可以历史性地成为美国首位主要党派总统候选人,名正言顺地竞逐美国历史上首位女性总统,从而以总统而非“第一夫人”身份重返阔别16年之久的白宫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党代会开幕前两天,维基泄密突然爆出的“新电邮门”让无数民主党支持者对希拉里“粉转黑”,尽管她不出意料地照样获得了前述种种“战果”,却因为再次让公众强烈感受到其“政治不诚信”而显得黯然失色,甚至连仅存的党内选举对手桑德斯(Bernie Sanders)照例建议跳过“唱名投票”程序并呼吁支持者转投希拉里的票,也被自己的拥趸喝倒彩。正如《芝加哥论坛报》编委会成员、著名媒体人佩奇(Clarence Page)所言,突如其来的“新电邮门”让民主党代会成了一场闹剧,也让“胜利者”希拉里饱尝尴尬之苦。

但乱哄哄的党代会也并非毫无亮色,一片嘘声中仍有两位演讲者的发言赢得满堂彩,一位是素来以口才见长的现任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另一位则是希拉里的丈夫、前任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

726日晚间的演讲中,为妻子“站台”兼“补锅”的比尔.克林顿巧妙地渲染了希拉里“人性化”的一面,恰如其分地回顾了两人的恋爱经历,甚至煞费苦心地透露自己首次求婚遭拒的“小花絮”,力图让听众们相信,自己的妻子兼“最佳好友”是“天生的领袖、优秀的组织者,我一生中所见过最好的改革者”。他甚至拿自己举例称,“我个人经验表明,听从希拉里的建议是十分管用的”。

其实对于“克林顿一家”,美国人的心态是非常微妙的。

许多民调显示,尽管有“拉链门”等不甚光彩的纪录,比尔.克林顿仍然是美国战后最受欢迎的前任总统之一(仅次于里根),之所以如此,首先是因为在其8年任期内,美国巩固和扩大了后冷战时代所确立的政治、经济、军事全方位优势,并且在经济、民生等诸方面拿出了冷战后最为耀眼夺目的答卷,其次则是他作为民主党籍总统,首次在当代真正表现出些许(当然不可能是全部)“全民总统”的色彩,在一些关键话题和重要岗位上能做到摒弃党派成见,也能在实用主义原则指引下及时修正自己此前不合时宜的观点、政策和做法。如果说,“拉链门”事发后仍然尴尬任满剩余任期时的比尔.克林顿未必令当时的美国人感到十分满意的话,那么经过小布什-奥巴马两位、四任期后,感受到更多现实挑战、压力和困难的美国人,才更加体会到“克林顿时代”的弥足珍贵,和比尔.克林顿作为一名美国总统的价值所在。

同样,不少美国人对希拉里.克林顿也颇为欣赏,因为她既以所谓“民主党内的共和党人”著称,令传统上更亲共和党的工商界大亨们感到“她是自己人”,又非常善于调动民主党传统支持者——妇女、少数族裔和中低收入者的人气,且善于包装和造势,每每给人以“天生领导者”的第一印象,正如一位笔者朋友、曾经的希拉里狂热支持者所坦言的,许多他身边的朋友都坚信,美国既然已有了首位非洲裔总统,那么迟早必定会有首位女总统诞生,而“这个人舍希拉里.克林顿其谁”。

问题在于“两个克林顿”的粉丝似乎并不重合,甚至在很多时候是彼此矛盾的。

不少比尔的支持者甚至在其任职期间都颇不满时任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所扮演的角色,及其发挥的作用,一位美国朋友称,如果此次费城党代会上比尔所谓“我的经验是听希拉里的建议十分管用”是肺腑之言,则“不少比尔迷当初的反感不无道理”(他们当年戏称希拉里是“幕后总统”,而这种“垂帘听政”的感觉在美国社会并不那么受欢迎,因为美国人会认为自己投票选的是总统,并没有选第一夫人来治理国家),反之则“比尔在说谎”。

而一些狂热的希拉里迷则早在“拉链门”发作后就认定比尔是希拉里的“票房毒药”,认为一心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总统的希拉里惟有尽快和比尔切割,才能不被这个“怂人”所拖累。

正是在这种情绪驱使下,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希拉里和克林顿离婚”的传闻甚嚣尘上,一度给人以“不离对不起观众”的感受:最早的版本还是比尔.克林顿在白宫“当家作主”之际,小道消息称希拉里“忍无可忍”,要拂袖而去,让比尔当他的“美国第一离异总统”(美国迄今没有一任总统在任上离异);2000年初她刚刚当选纽约州参议员后,又有小道消息称,他们两人跑到加勒比海的多米尼加共和国双双进入“冷静期”,以商讨“好来好散、互不拖累”;2008年总统大选民主党内候选人提名初选之初,这样的传闻再度不胫而走……小道消息的载体,通常是“本报新闻如与事实相符纯属偶然敬请谅解”的著名不严肃媒体《国民问询报》和《洋葱新闻》之类。最新的一次则发生在今年,著名恶搞网页“breakyourownnews.com”自动生成的恶搞“新闻”“希拉里和比尔离婚”,被美国和美国以外许多好事之徒兴趣盎然地爆炒了一番——尽管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明知是假的。

剔除那些无甚“营养”的“纯恶搞”,真心希望希拉里和比尔——或干脆说,和“克林顿”这个姓氏“拆伙”的,很多是如假包换的希拉里粉丝。在这些人看来,“管不住裤带”的比尔如今已成为强势热门候选人希拉里的“负资产”,后者的主要支持群体是女性、女权主义者,在这些人眼中比尔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人物,让“伟大的希拉里”继续顶着“克林顿”的“招牌”,实在是不能帮忙、只能坏事。要知道美国是个颇有些“二元”的社会,一方面,作为普通人,其生活方式的选择有极大自由度,另一方面,人们对于政治性公众人物的私生活却有着所谓“马萨诸塞清教徒式苛刻”,希望他们“白璧无瑕”,尽可能远离一些“不必要的是非”——而比尔的“拉链门”无疑正属于这一类是非,在他们看来,即便没有“克林顿光环”,希拉里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人气也绝对能够脱颖而出,甚至,“希拉里.克里姆”会比“希拉里.克林顿”更受欢迎。

但显然希拉里本人并不这么认为——至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否则她大可不必在“拉链门”热度最甚时又是“谅解”又是鼓励,让这位一度灰头土脸的“裤带总统”有惊无险地走完两个任期鞠躬谢幕,也不必在时隔8年的两次参选总统期间整天把比尔和克林顿这两个名词挂在嘴边。

之所以如此并不难理解。

希拉里的政治生涯看似光鲜,实则有很大短板:尽管很早就在政坛活跃,但独立进入政坛的资历并不算老,且参议员、国务卿都是所谓“庙堂官”,缺乏担任地方行政长官的阅历和经验,在其参议员、国务卿任上言行、政绩都充满争议,其竞争总统的两大“卖点”,一是“未来首位美国女总统”的品牌效应,二则是“克林顿”这个姓氏了——如前所述,虽然对比尔的“人品”见仁见智,但就其内政外交表现,相当多美国人还是很称许的,许多人都认为他是里根之后美国最伟大、最有能力的总统,甚至有人认为,相较于里根,克林顿在经济治理方面更胜一筹,这在如今经济形势扑朔迷离的美国,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此时此刻丢掉“克林顿”这个招牌,未必是明智的选择。

2008年以来,美国媒体已潜移默化地习惯于用“克林顿”而非“希拉里”来作为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的简称,“克林顿”已不再是比尔一人、而成为希拉里和比尔共同的“注册商标”,考虑到永久退出一线政坛的比尔如今仅是个“职业演说家”,这个“注册商标”对尚处政坛最前沿的希拉里而言,显然更“值钱”。

但饶是如此,比尔的助选仍然可能是希拉里的“票房毒药”,这是因为美国选民的心态实在太“难伺候”了。

对许多美国选民而言,他们可以欣赏某个家族的能力、才气,却未必情愿因此就让这个家族“江山坐稳”,前有爱德华.肯尼迪,后有杰布.布什,都在这种微妙心态上吃了哑巴亏,希拉里也逃不脱这个怪圈——选民们再怎么怀念克林顿时代,却也不希望十几二十年里白宫轮流让克林顿、布什轮流“当家作主”;再怎么称许比尔的才情,却也不希望一个曾经当过8年总统的“第一先生”在幕后“疑似垂帘听政”。正因如此,比尔在费城的那番演讲可以为他自己赢得满堂喝彩,却未必对“另一个克林顿”的选情有什么“正能量”的贡献。

或许克林顿夫妇迟早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矛盾和无奈:“克林顿品牌”是美国政治生活中的“金字招牌”,但“两个克林顿”的存在却会相互掣肘,让这个“品牌”反倒无法实现“能量最大化”,比尔和希拉里“分则两害”、“合也未必两利”,可谓近不得、远也不得。正因如此,对当前焦头烂额的希拉里来说,在“克林顿问题”上最务实的选择,恐莫过于继续强调自己的“克林顿属性”,但时刻提醒自己和“另一个克林顿”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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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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