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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及利亚:最强或最弱的反对派

在北非国家中最早开始出现街头抗议的阿尔及利亚(甚至比突尼斯还要早),却似乎是最难引起国际观察家或传媒兴趣的,道理很简单:太没声势了。

虽然开始很早,且早在1月20日即发生街头流血事件,据称造成5人死亡、总计800多人受伤,但第一次目的明确、直至政府的“大规模群众集会”直到2月5日才发生,且人数少得可怜:集会者在网上声称有“200多人”,而警方则表示只有“数十人”,不过双方都不讳言,出现在阿尔及尔市中心五一广场,这个阿尔及利亚近几十年来著名群众示威中心的军警达到千人以上;示威主要组织者“民族协调变革与民主协会(NCCD简称民协)”当时表示,将“每个周六坚持出现在五一广场直到胜利”;7天后的2月12日,反对派聚集了数千人,但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严阵以待的约40000名警察,在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中,有10多人受伤,一些人被捕,示威和集会被冲散;又过了7天的2月19日,在五一广场只看见军警,尽管反对派联盟宣称“这事没完”,但声势显然已经相形见绌。法国地方报纸《西南》2月20日对此评论称,阿尔及利亚的示威,是不折不扣地“最弱势示威”。

之所以出现这种“弱势示威”,原因是多方面的。

在反对派方面,主要组织者民协是1月21日才匆匆成立的大杂烩,负责人兼此次运动的精神领袖之一阿布登努尔(Ali Yahia Abdennour)是早在法占时期就十分活跃、独立后曾多次被捕的老牌政治反对者,但成员中却鱼龙混杂,既有自由派、工团主义者也有原教旨主义者,既有女权主义者也有反女权主义者。和阿布登努尔齐名的另一名精神领袖本哈吉(Ali Belhadj)则是1991年差点上台、后来导致阿尔及利亚出现“准内战”和数年军管的原教旨组织“伊斯兰救世阵线”(FIS)前副主席,此人不但在1991年军管后竭力主张和组织暴力对抗,且曾公开赞扬伊拉克反美极端武装,反对阿尔及利亚向伊拉克新政府派驻大使,并被怀疑和此后两名阿尔及利亚驻伊拉克外交官被反美武装绑架事件有关,他还是坚定的反女权主义者,认为妇女不应参加任何社会活动和工作,并公开批驳民主是“西方的毒草”,主张伊斯兰教法治国,其思想之激进顽固,即使在FIS内部也令人乍舌。除了这两个人外,另一些合法反对党的领袖也参加了活动,如“文化与民主联盟(RCD简称民盟)”主席萨迪(Sa?d Sadi),早在1995年就参加了总统大选,是老资格自由派领袖,但他的群众基础不佳,1995年和2004年两次总统大选,得票率分别仅9%和1.9%。

不难看出,这些街头运动的组织者力量分散,口号和诉求庞杂,很难聚拢成合力。不仅如此,一些对政府不满的当地人也指出,组织者多是些失意的老政客,如阿布登努尔90岁,萨迪63岁,本哈吉倒是只有54岁,但在1月5日即被拘捕的他,显然不太适合充当“自由民主运动”的大旗,对现政府不满的多数是都市年轻人,如此老态龙钟的阵容,自然难以形成足够的号召力。

而在政府方面,执政党民族解放阵线(FLN)是当年领导阿尔及利亚人赶走法国殖民者赢得独立的老牌革命党,在政治生活中扮演关键角色的军官团仍是一脉相承的革命军渊源,和突尼斯、埃及带有浓厚西方血统的军官团迥异,自军管结束后,他们退居幕后,无执政之名却有掌权之实,很难产生颠覆政权的动力;自1991年骚乱后,阿尔及利亚国内冲突不断,极端恐怖主义暴力肆虐,该国军警长期和“基地”北非分支和其它极端势力缠斗,战斗经验和反应速度都久经考验,足以对四分五裂的反对派构成强大威慑力;该国总统布特弗利卡是革命战争时期的外交部长,老资格的亲政府文官,以较清廉的形象和良好的亲和力长期在位,但并非真正掌握大权的威权人物,反对派一度喊出的“打倒布特弗利卡”口号既缺乏支持率,事实上也隔靴搔痒,不能触及执政核心;阿尔及利亚是石油大国,经济近年来虽遭遇困难,但基本福利制度却较为完善,民众失业率上升,但基本生活保障尚可,对贪腐和生活质量下降抱怨不小,真正想“翻天覆地”者却并不多,执政党在民间仍有一定支持度;更重要的是,和许多北非国家不同的是,阿尔及利亚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许多脱胎自公营体系,和现政权利益一致,即使反对派人士也坦言,精英阶层在阿尔及尔历次运动中都“不喜欢上街”。所有这一切,都增强了政府面对次轮抗争的底气。

但这并不意味着阿尔及利亚的反对势力弱小。

1991年大选,FIS在投票率高达59%的前提下,一举拿下47.3%的选票和228个议席中的188个,执政党FLN只获得23.4%选票和15个议席,左翼反对党社会主义力量阵线(FFS)获得7.4%选票和25个议席,其它政党未获一席,尽管此后军方和执政党为保住政权不惜军管、内战,但FIS的影响力至今不可低估。

不仅如此,前身为“萨拉斯呼声与战斗宣教团”(GSPC)的更极端、更激进原教旨组织,一直在阿尔及利亚各地和其它周边北非、西非国家和政府军、民兵及警察开展游击战和骚扰战,并经常对军民目标发动恐怖袭击,2005年,这个组织被“基地”收编,改称为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AQIM),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网络的重要一环,阿尔及利亚极端恐怖分子不但在国内、周边十分猖獗,也是“基地”系统国际恐怖主义活动的骨干。

除了宗教保守势力和极端势力,阿尔及利亚还存在民族矛盾,主要民族阿拉伯人和主要少数民族卡皮里人间的龃龉由来已久,后者经常为追求更多民族权力而抗争。

阿尔及利亚工会体系完善,具有工运传统,历史上曾多次发动罢工。不仅如此,由于军人集团和公务员上层特权、腐败现象层出不穷,加上近年来粮食价格上升、失业率提高,许多城市人抱怨“守着金饭碗(石油)要饭”,社会和民间的怨气也不可忽视。

如果这些现政府的“离心力量”凝聚成一股,恐怕说成整个中近东最强有力的反对派力量也毫不夸张。然而这些“离心力量”本身四分五裂、南辕北辙,甚至相互冲突、敌视,而本轮抗争者的代表性又十分有限,面对久经阵仗的执政党、军队集团和现政府,自然也只能表现出“弱势示威”的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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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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