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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1128,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以“逾期”为由,拒绝绿党提出的重新计票要求,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支持者们最后的“翻盘”希望也终于破灭(尽管懂行者早已指出将翻盘希望寄托于第三方候选人提出的重新计票要求,原本就是在“浪费感情”),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当选总统地位已板上钉钉、不可动摇。

毫无疑问,曾被许多人视作胜选热门甚至“准当选总统”的希拉里,是这次美国总统大选的大输家。如果说还有第二个大输家,那大约只能是媒体和民调机构了。

毋庸讳言,此次媒体和民调机构的“测不准”,已闹出了国际笑话:114(即距投票日仅剩一周时)的各家主流民调中,ABC/Wash Post Tracking称希拉里领先特朗普3个百分点(47%44%),ABC/Wash Post Tracking结论一样(49%46%),大名鼎鼎的Reuters/Ipsos更给出希拉里领先7个百分点(44%37%)的答案,IBD/TIPP TrackingRasmussen Reports预测两人支持率持平(都是44%44%),预测特朗普支持率领先的只有LA Times/USC Tracking43%47%)。投票日前虽冻结出口民调正式数据,但各家传媒、民调机构和智库给出的非正式预测则更言之凿凿,绝大多数“口径”在离投票日只剩不到24小时之际,给出了“希拉里胜选率在70%以上”的评估,某久负盛名的传媒甚至在投票业已开始、部分州初步结果陆续出台之际,仍“一根筋”般给出了“希拉里胜率高达99%”,一向自诩“大数据专家”、“神算子”的“普林斯顿选举联盟”成员王声宏(Sam Wang)更言之凿凿“希拉里胜率99%强,特朗普1%弱”、“如果特朗普选举人团票超240我就现场直播吃虫子”——结果当然不问可知。

然而勇于像王声宏般认赌服输,吞下“失败的虫子”者似乎是少数,绝大多数“倒灶”的预测失败者仍努力为自己的“测不准”寻找五花八门的理由,如被戏称“美国以外希拉里粉丝大本营”的《金融时报》,1115日刊出一篇文章,悲叹“民意难测”,认为在“大数据”时代普遍存在原始信息失真的现象,这必然导致依赖这些信息、数据作评估、判断的主流传媒、智库和民调体系“测不准”,而当1117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再度公开猛烈抨击“社交网络假新闻”,指责“虚假消息”通过“劫持Facebookgoogle等社交网络平台的算法”误导读者,并暗示这是此次美国大选民调、预估“测不准”的原因后,许多“不肯吃虫子”的主流传媒、智库人士和民调专家迫不及待地抓住这根“自救稻草”作恍然大悟状,开始纷纷为自己不久前的“失常表现”洗白——希拉里的败选固已无法挽回,但他们毕竟还要继续吃这碗饭。

然而民意真的那么难测么?

“民意难测论”的提出者们也坦白承认,特朗普的胜出并非无迹可寻:中国浙江某地的小供货商们、美国在线一些网店经营者们,都从特朗普徽章、面具、标志物远比希拉里同类产品畅销的“市场终端反馈”中,准确得出了“特朗普必胜”的预测结果;在“云计算”纷纷败下阵去的同时,部分“大数据”经营者,如Genic公司的MooIA系统却早在投票日之前几个月就预言“特朗普是最后赢家”,且在此后一边倒的相反声浪中始终坚持不改变预测结论……事实上,与其说“预测失灵”、“大数据失准”,毋宁说是那些原本光环璀璨、以权威自居的媒体、智库、专家和机构失灵、失准。

之所以会如此,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正如许多“马后炮总结”所指出的,希拉里一方在舆论上“不对称优势”起到物极必反的作用,按照希拉里本人的说法,支持特朗普的是“一群白痴”(basket of deplorables),在“政治正确”铺天盖地的特殊氛围里,许多实际上支持特朗普、或至少不支持希拉里的选民为显示自己“并非一群白痴之一”只得“人格分裂”,嘴上喊着“反对特朗普”,暗地里却投了特朗普的票,很显然,预测、民调的取样主要针对受访者的“嘴”,而大选统计的却是他们在不记名情况下投出的选票。

其次,正如1110MSNBC早新闻专栏主持人乔.斯卡伯勒(Joe Scarborough)所检讨的,在选战期间,大多数美国乃至欧美主流媒体、智库和预测机构坚定地站在希拉里一边,并因此“心中早有定见,于是开始到处寻找能证明希拉里胜算92%93%甚至99.999%的蛛丝马迹,并不厌其烦地刊登、播报出来”,其具体表现,就是刻意在民调、预测取样上“做手脚”,如RFI披露称,CNN和《纽约时报》在多次选前民调中刻意选择更多民主党人作为取样对象,并由此得出“希拉里民调支持率大幅领先”的“民调结果”,再将这一“民调结果”公诸于众,以证明自己“站队正确”。选举结果揭晓后,著名民调机构皮尤也曾总结指出,美国民主党支持者和共和党支持者的占比分别为33%29%,但路透社选前民调取样,两者占比竟然分别为44%33%,“如果改用符合实际力量对比的取样标准,则民调结果将不再是失真的希拉里领先6个百分点,而是大体符合最后结果的特朗普领先2.5个百分点”。不论传统模型或“大数据”、“云计算”,“高命中率”的前提,是取样的中立、算法的科学、数据信息的准确,倘这一切得不到保证,准确的预测就无从谈起——先入为主、人为制造取样失真,就更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应指出的是,“云时代”最大的特点不是别的,正是“去权威化”和“信息去中心化”,“权威”们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资信和推论的垄断性,而习惯于居高临下的他们却并未能及时适应这种变化,明明“底气不足”却仍要“指点江山”,结果反倒放大了自己“测不准”的狼狈和尴尬,而这种展示于大庭广众下的狼狈、尴尬,又会反过来进一步削弱其可信度、含金量,让他们日后的预测更难取信于人。

“预测和大数据都是一门生意”,而且一度是利润不菲、前途可观的生意:“多算胜、少算不胜”、“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些兵书上的道理,今天的中外政、商等界都心知肚明,如果能未卜先知,自然会在政治、经济、金融、投资等领域料敌先机,大占便宜,不论花多少钱,付出几多代价和力气,自然也都是值得的。

但倘若“算命师”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测不准”特质,即便有证据表明系“不可抗力”的责任,其预测、民调的生意也会大受影响;倘如此次美国大选那样,被旁观者以确凿证据证明,“测不准”系“算命师”自己做了手脚,那么整个行业的前景都会受到严重影响——算不准也罢了,那毕竟是“能力问题”,“出老千”可就是不折不扣的态度问题了。

事实上在经济领域,“算命师”们也曾一次次“测不准”:他们并未算出2008年开始的“金融风暴”,并未算准欧盟的经济命运、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也一直说不准国际油价的高点和低点,对中国和印度这两个人口大国的经济发展前景预测更经常南辕北辙。但所有这些“测不准”通常都被视作“能力问题”,并未过多影响预测、民调行业的商业价值。但正如一些观察家所言,美国大选结果揭晓后纷纷退订《纽约时报》的顾客为“算命师”及其行业的前景敲响了警钟:市场和顾客的确有一定忍耐力,但这种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且限度往往比“算命师”所想象得要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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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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