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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J. Trump)的宣誓就职典礼吸引了全球绝大多数眼球,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另一件绝不应被忽略的、几乎同时发生的国际政治大事件——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的修宪梦获得重大突破,离最终实现只剩一步之遥。

当地时间120日晚21日晨,在埃尔多安及其正义与发展党(AKP)的一再催促下,土耳其议会以339票赞成的结果,通过了长达18款的“总统制修宪动议”。土耳其议会有550个议席,需要超过3/5的赞成票,才能激活修宪公投。如今这一公投已被激活,按照埃尔多安的急性子,除非有特别大的意外发生,他梦寐以求多年却屡遭阻力的修宪公投,将在今年春季举行。

18款内容意味深长,主要涉及修改宪法第15条,具体内容包括授予总统任免阁员(这原本是总理的职权)、制订颁布临时法令(这原本是议会的权限)、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的权利,正如一位欧洲观察家所言,这意味着“除了没有后宫,修宪后的土耳其总统,威权已经比昔日奥斯曼的苏丹还要大了”。

这还不算,修宪还赋予埃尔多安更长的在位时间。

根据修宪动议,未来总统和议会的选举将同时举行,每5年举行一次,下次大选的时间为201911月,现任总统可以参选。修宪后总统可连选连任一次,但“修宪前的任期不计在内”,这意味着届时已当了12年总理制下的总理、自2014年起当了5年总统的埃尔多安,还可以再干十年——从这个意义上,几乎同时发生的特朗普就职和埃尔多安推动通过修宪动议两件国际政治大事,后者的重要性甚至大过前者,因为特朗普最多20251月就会卸任,而埃尔多安却要一直干到2029年底(如果他不再修宪的话)。

对此一些土耳其和中东批评家表示,这等于将凯末尔改革以来,现代土耳其所尊奉的“权力分散并相互制衡”原则彻底推翻,总统将独揽大权。而埃尔多安及其支持者(如被称作“埃尔多安的扩音器”的总理耶尔德勒姆Binali Yildirim)并不讳言这一点,但强调“这是必须的”——因为土耳其面临政治、经济和“恐怖主义”(这常常被埃尔多安用于指斥任何反对自己的势力)的严峻挑战,因此惟如此才能“提高治国效率共度时艰”。

自掌握国家权力以来,埃尔多安先是依靠民粹主义、保守主义口号,以及与小亚细亚农村人口和城市贫民间的联盟,在一系列选战中所向披靡,彻底压倒了老资格的凯末尔主义嫡系政党共和人民党(CHP),让世俗自由派的反对声音被最大程度“弱化”,继而以“反政变”、“反军人干政”的堂皇理由连着“粉碎未遂政变”达5次之多(2003年、2005年、2006年、2010年、2016年),让“土耳其世俗化的支柱和保护伞”——土耳其军官团被彻底抽去了脊梁。20156月,他在立法选举中意外受挫,AKP在带有浓厚库尔德人色彩的左翼政党人民民主党(HDP)及新兴保守派政党民族运动党(MHP)左右夹攻下丧失议会简单多数(258席,离推动修宪公投的3/5议席相差更远),修宪集权梦想遭遇迄今最大挫折,但老谋深算的他利用议会三大反对党彼此间水火不容、无法联合组阁的命门拉拢政治理念相近的MHP,推动一年内第二次(2015111),夺下317议席保住了简单多数。

经历一场虚惊的埃尔多安变得更加谨慎,开始采取一切手段、利用所有机会扫除修宪障碍:借助2016年“7.15”未遂政变,他不仅再一次清洗军官团,更将潜在竞争者、曾经的盟友.葛兰(Fehtullah Gülen)打为“幕后黑手”,以免后院起火;借助“反恐”,他自去年11月起以“拒绝为恐怖主义宣传有关罪行作证”的口实,对13HDP议员发出拘捕令,并逮捕了包括该党领导人德米尔塔斯(Selahattin Demirtas)和于克色克达格(Figen Yuksekdag)在内的其中11人(幸免的两人并不在土耳其境内),甚至取消了HDP这个议会第三大党议员的刑事豁免权。去年1210日伊斯坦布尔连环爆炸案,1219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卡尔洛夫(Andre? Karlov)遇刺案,都被埃尔多安巧妙用于“借力打力”,让本就伤痕累累的反对派再受“组合重拳”。

到了修宪动议一读、二读,CHP这个老牌凯末尔政党早已毫无雄风,MHP则索性成了埃尔多安和AKP的应声虫,敢于在议会正面对抗的,只剩未战先折13员大将的HDP119日晚,两名HDP议员纳兹利亚卡(Aylin Nazliaka)和帕维(Safak Pavey)占据议会讲台试图阻挠,结果被AKP议员围攻,女将纳兹利亚卡鼻子出血,同样为女将且是独臂独腿残疾人的帕维更被从轮椅推到地上——而这已是此次修宪动议案国会审议表决中最激烈的反弹了。

由于去年一年间接连发生“7.15”未遂政变和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埃尔多安借此进一步加强了对反对声音的打压和对舆论的控制,加上作为民粹政治家的他,在除伊斯坦布尔市区等少数“白领社区”外的大多数地方占据选票“人头”优势,一旦修宪进入到公投阶段,他胜出的概率即便不是100%,也绝不会差太多。

当然,2029年实在太远,从现在起至202912年间可以发生许多事:埃尔多安的民间高人气,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其治下经济的稳定,和贫民阶层因此获益,但这一因素近年来受国际大势影响已明显“褪色”,一旦过了某个未知“临界点”就会十分危险,而习惯于“百战百胜”的埃尔多安,届时会否会对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危机悄悄来袭麻木迟钝?20日晚,伊斯坦布尔警察总部和AKP办事处遭到火箭弹袭击,袭击者据称属于极左翼组织人民革命解放阵线(DHKP-C)。土耳其民族、教派矛盾复杂,境内库尔德和非库尔德极端派系林立,而“阿拉伯之春”爆发后埃尔多安出于种种目的容忍进入的境外极端组织、分子在其转向后也不免发泄愤怒,这些都可能给土耳其社会治安带来变数——而“确保治安稳定”恰是埃尔多安和AKP追求修宪和集权的又一大理由。

更让人担心的是,随着HDP这样走和平、合法、多民族和议会路线的库尔德背景政党在埃尔多安时代屡屡遭遇“此路不通”的挫折,反对阵营中的极端、激进和暴力主张或许会再次抬头——既然“批判的武器”已经不灵,那么何不重新试试“武器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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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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