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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东部时间4月27日晚,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表示,美国“目前不会考虑”退出北美自贸协定(NAFTA),而就在几天前他还公然作出了截然相反的威胁。

当晚他表示,自己经过和加拿大总理杜鲁多(Justin Trudeau)、墨西哥总理涅托(Enrique Pena Nieto)间“愉快友好的(电话)交谈”,“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和加拿大、墨西哥两国重新谈判并“勾勒”北美自贸协定(NAFTA)的框架,使之更加适应当前三国贸易的需要,而不会如传闻所言,让这个自1994年便生效的自贸协定通过自己一纸行政命令,步跨太平洋自贸协定(TPP)的后尘无疾而终。

事实上,这个“退出”的传闻正是一天前由他的白宫里传出的。

4月26日,美国《华尔街日报》引述“来自政府途径的消息”,称特朗普可能在未来一到两周内签署一道行政命令,像其上任之初对待TPP那样,让美国退出NAFTA。尽管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对此不置可否,但很快素以消息灵通、准确著称的政治新闻网Politico便爆料称确有其事,该网站进而指出,一向鼓吹贸易保护主义的全国贸易委员会(NTC)负责人纳瓦罗(Peter Navarro),以及白宫幕僚、特朗普亲信班农(Steve Bannon)是这项行政命令草案的起草人,且草案已进入“最后审查阶段”。

这一消息迅速令加元、墨西哥比索汇率大跌,前者创14个月来汇率新低,后者则也创出月内新低。

正如Hogan Lovells联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曾在布什政府任美国贸易代表处(USTR)代表的丸山(Warren Maruyama)所言,根据1974年生效的《美国贸易法》(Trade Act of 1974)第125条,总统有权通过行政命令废除自贸协定,而无需征求国会意见,倘特朗普执意让美国退出NAFTA,“一意孤行”就完全可以做到。

过去一段时间,特朗普屡屡公开高调抨击NAFTA“让美国损失了最多的利益和机会”,其它两个成员国“窃取了美国的利益”。4月18日,他在威斯康辛州一间工厂就“美国优先”发表演说时称,自己所想要的不仅仅是对北美自贸协定(NAFTA)“简单的调整”,而是“非常大的变化”,否则他会考虑“一劳永逸地废除”,威胁用“你们所熟知和喜欢的大锤”来对付所谓“贸易不公平”,并将矛头直接对准加拿大牛奶和奶制品业;4月20日,回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特朗普在签署和美国钢铁有关的行政命令时声称加拿大在木材、能源领域存在“不公平贸易”问题;4月24日,他批准将自加拿大进口的软木税率从原先的3%增至20%,挑起了“加美软木战”——众所周知,软木和乳制品不在NAFTA所规定免税范畴内。

种种迹象表明,4月26日的传闻并非没有根据和来由,何以只过一天,消息便骤然反转?

对此正在加拿大各省巡回“作秀”,以图挽回下滑民意支持率的加拿大总理杜鲁多宣称,特朗普是被自己电话中的一番苦口婆心所说服,才最终收回成命的——不管这位年轻的总理是否真的相信自己这番话,反正听众们似乎都是不太相信的。

大多数美国分析家认为,是来自美国各方的阻力,迫使特朗普不得不知难而退。

美国商界对特朗普的计划一直公开表示反对。4月24日,美国商会总裁兼CEO多诺霍(Tom Donohue)在墨西哥表示,NAFTA的确需要与时俱进,但“应该做的是修改,而绝非推倒重来”。

道理是明摆着的,NAFTA体系下美加墨三国建立了错综复杂的市场利益关联和相互配套,墨西哥和加拿大成为美国第一大和第二大出口市场,1400万美国人的工作岗位取决于NAFTA。

尽管特朗普称“美国是获益最小的”,理由是1993-2015年墨西哥对美出口翻了7番,加拿大3/4出口目的地是美国,但美国对墨西哥的贸易却从顺差转为逆差,2016年超过600亿美元。但许多分析家都指出“账不能这样算”:墨西哥对美出口的增加,很大程度上是美国企业将低端产业转移到墨西哥境内所致,这些“对美出口”大多数系美国资本控制下企业所为,不但降低了美国企业和产品的成本,也让美国市场同类商品价格大跌,更重要的是,美国是三国中就业第一大受益国,NAFTA生效前15年所创造的4000万就业机会,美国独占2500万——这还仅仅计算了美国境内的数量。正如《华盛顿邮报》所指出的,美国不能只失,不计得,如果仅因为贸易不平衡推翻NAFTA,那么表面上从出口赚来的收益,又会随机因就业机会流失和产品及生产成本飙升而丧失殆尽。

耐人寻味的是,不论共和党或民主党内都有强大的反“退出”声浪。

共和党议员弗莱克(Jeff Flake)称,退出NAFTA将成为“对美国和其它国家毁灭性的零和游戏”,麦凯恩(George McCain)则警告特朗普“注意这样举动所可能造成的灾难性影响”,这位前总统候选人猜测,特朗普试图用放风“退出”重演“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把戏,以图在未来谈判中获得优势地位,但警告“适可而止”,他和《华盛顿邮报》观点一致,认为重压之下可能激怒加墨两国,倘后者真的下决心“要断就断”,原本是该协议最大受益国的美国,就将成为最大受害者。民主党政策活动家肯德(Ron Kind)指出,NAFTA一旦失效,最大受害者不是别人,很可能正是特朗普口口声声要保护的美国农业和乳业生产者,因为如前所述,加拿大和墨西哥是美国农产品第一、第二大市场,“届时可能一夜间一半的美国牛奶生产者都会破产”。

甚至最出名的资深贸易保护主义者、共和党国会议员格雷厄姆(Sensey Lindham Graham)都承认,虽然一直有疑虑,但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认定,NAFTA对美国利大于弊,“退出是并没有好处的,这和重新谈判不同”。

正如一些观察家所言,第一时间表功的杜鲁多似乎贡献有限:“美国人发动软木战时他还在秀袜子”。但加拿大联邦政府并非无所作为,就在4月27日特朗普声明前一天,人在德国访问的联邦外长方慧兰(Chrystia Freeland)重申了她一直坚持的“和墨西哥同进退”原则,并与墨西哥外长比德加赖(Luis Videgaray)通话协调了立场。

墨西哥则通过涅托总统之口在4月26日释放了“不妥协”和“加墨同进退”信息,而与此同时,墨西哥农业部长卡尔萨达(Jose Calzada)率领庞大的农业代表团出访拉美两大经济体巴西和阿根廷,摆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姿态。

相较于沉寂的加拿大,墨西哥国内民族主义情绪似乎正被激怒,正如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高级研究员德伯勒(Monica de Bolle)所担心的,“特朗普正在让美国失去邻国的信任”。

如今特朗普紧急“叫停”,但问题并未因此解决:正如《华盛顿邮报》所言,如果23年历史的NAFTA被证明是可以在特朗普时代信口雌黄的,那么谁又能保证“新约”就一定可以被遵守呢?

至于加墨两国的处境,似乎正应了中国歌手刘欢几十年前唱红的一首老歌中,一段脍炙人口的歌词:

“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由你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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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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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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