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17年1月16日，拥有146年历史的美国“玲玲马戏团”宣布将在5月份永久停业，其拥有者——菲尔德娱乐公司（FE）宣布，将在结束本季表演后永远停业，从而“远离这个世界”（Out of This World，最后一场公演的标题）。如今，这一刻真的到来了。

玲玲马戏团全名“玲玲和巴纳姆与贝利马戏团” Ringling Bros. and Barnum & Bailey Circus，其前身是两个独立的马戏团。

1875年，艺人卡斯特罗Dan Castello和卡梅隆William Cameron说服著名美国商人、政治家和演员巴纳姆PT Barnum提供资金和冠名支持，在威斯康辛州德拉万成立了“巴纳姆马戏团”，以广场表演和大篷车演出场地为特色。比他们稍早，贝利James Anthony Bailey和库珀James E. Cooper成立了一个名叫“库珀与贝利”的马戏团，但该马戏团票房一直不佳，情急之下他们打算引入在欧洲已轰动一时的大象表演，并早早觊觎费城动物园即将出生的小象（也是第一头在美国领土上出生的象）。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两个马戏团都盯上了小象，几经博弈后索性联手，买下了不久后出生的小象“哥伦比亚”。1882年，两个马戏团合并为“巴纳姆与贝利马戏团”，特色自然是大象和其它大动物表演，以及广场秀和大篷车，这也是美国国土上首次出现驯象表演。

两年后，威斯康辛州巴拉博又崛起了一个由玲玲七兄弟组成的小马戏团，这间小马戏团最初像无数当时十分活跃的小马戏团那样，他们用带有动物彩绘的大篷车巡回演出，但很快他们决定改用当时令人耳目一新的办法，即带着全体演员和动物招摇过市，从驻地走到当时基本上位于市中心的火车站，再在光天化日之下登上火车，去另一个目的地演出。这种夸张的方式让“玲玲马戏团”所到之处都会成为社区、尤其孩子们奔走相告、争相议论的对象。

于此同时，“巴纳姆与贝利马戏团”在欧洲进行了长达5年（1897-1902）的巡回表演，取得巨大成功，但马戏团返回美国后实际主导马戏团事务的贝利健康状况恶化，1906年不幸去世。翌年，玲玲七兄弟决定买下“巴纳姆与贝利”，最初两个马戏团仍“各干各的”，但很快大家发现这样太不经济。1919年3月29日，两个马戏团在纽约首次举行了“大象加广场秀加大篷车加火车巡游”的联合表演，并就此宣布“玲玲和巴纳姆与贝利马戏团”的诞生。1927年，马戏团总部迁到佛罗里达州的萨拉索塔，从此，源于巴纳姆马戏团的大篷车/广场秀、源于玲玲七兄弟的火车巡游，和源于库珀与贝利马戏团的大象表演，就成为玲玲马戏团的三大招牌。

1929-1933年的大萧条让许多美国企业破产，但娱乐业却似乎是个例外：由于失业、破产者需要发泄忧愁，许多娱乐产业、尤其能让人发笑的产业反倒有了很大发展，好莱坞、百老汇，当然还有“玲玲”都是如此。随后的“新政”时期，罗斯福总统希望喜剧和马戏能够提振国民意志，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即便在二战方酣的交通管制时期，玲玲马戏团也获得总统特批，可以用宝贵的铁路运输资源运送其大象、猛虎等驯兽前往全国各地进行表演。于此同时，玲玲马戏团也搞了许多噱头，比如将著名动物学家巴克Frank Buck引为合作者，后者始终不愿在演员联合会注册，理由是“自己是科学家而不是艺人”，这种倔强让他和“玲玲”双双名声大噪。1959年，“玲玲”将佛罗里达的威尼斯定为“越冬主场”。

1969年，菲尔德家族买下玲玲马戏团（花了800万美元），初衷是和迪士尼“别苗头”：当时迪士尼正在佛罗里达的奥兰多兴建迪士尼世界，菲尔德家族打算在附近的海恩斯建造马戏世界主题公园相抗衡，但他们旗下的马戏团只有不太受欢迎的小丑演出，因此才拍板买下了“玲玲”。

然而这时候时代已经不同了。

战后美国的娱乐业发展迅速，电影、主题公园、电子竞技、电游……各种新奇的玩意层出不穷，大象、大篷车和马戏已不再是孩子们追逐的对象。1944年7月6日，康涅迭戈州哈特福德发生导致167人死亡的“小丑纵火事件”，此后当局加强了对巡回表演的消防检查，“玲玲”多次因大篷车演出不符合消防安全需要被罚款，最多一次罚掉了10年的利润，不得不忍痛取消“三大特色”之一，于1956年改为剧场演出，“马戏团生命”——流动以追逐最好的市场受到极大限制。同年著名的《生活》杂志曾因此预言“玲玲的时代结束了”，认为它不久就会关门。

看上去的确如此：菲尔德家族的马戏世界主题公园历经波折，一再推迟，才于1975年勉强开业，却根本无法和迪士尼、环球影城等拥有现代化声光电的主题公园相抗衡，只“活”了不到10年就黯然关门。1990年，“冬季主场”威尼斯的铁路货运停业，“玲玲”不得不转场坦帕。

“玲玲”竭力尝试摆脱困境：他们在60年代末将马戏团一分为二（1980年又一分为三），分别参加不同的演出季以增加收入，并适应不同口味市场的习惯，还尝试引入非洲裔主持人、女主持人以适应“政治正确”。上世纪80-90年代，他们效仿加拿大太阳马戏团，在节目中增加摩托车、滑冰等元素，不久前更推出App“与时俱进”。

但最沉重的一击还是来到了。

2001年，一个自称“善待动物协会”（PETA）的组织在名叫牛科克Ingrid E. Newkirk者的领导下，以“马戏表演涉嫌虐待动物”为由起诉“玲玲”，并在社会上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对马戏团动物表演”运动，这场运动旷日持久，影响广泛，以至于到了今天，观看动物表演非但不是什么快乐，反倒成了“政治不正确”。尽管2014年法院宣布“玲玲”胜诉，获得2520万美元赔偿金，但长达13年的官司让这家“百年老店”元气大伤。

更要命的是“釜底抽薪”。

随着公路、航空的崛起，美国铁路的“存在感”不断降低，许多城市市中心的火车站早已门可罗雀，不少货运铁路线停运（就更不用说客运了），这让“玲玲”的第二大法宝——铁路巡游几乎变成了包袱。加州原本是“玲玲”最喜欢的演出地，但近年来这里大多数县市由左翼主政，纷纷出台禁止野生动物表演的地方法规，原本“玲玲”在南加州有10个固定表演城市，如今只剩洛杉矶、安那翰和安大略3个，连“黄金表演场”西好莱坞都丢了。

这一趋势并未停止：2013年10月，洛杉矶市议会通过市政附例，自2017年元旦禁止使用大象驯兽棒Bullhook，理由是“不人道”，此后全加州乃至全美许多城市相继起而效尤，各种驯兽工具几乎都被禁用（甚至连哨子、小棍都不行，因为会让动物“身心感到不适”），这让“玲玲”根本无法继续任何大型动物表演（始作俑者洛杉矶市议员科瑞兹Paul Koretz得意地表示“我要的就是这效果”。在这种局面下，2015年3月5日，“玲玲”宣布“逐步取消大象表演”，最多时拥有43头大象的“玲玲”将在2018年停止表演，将所有大象送往佛罗里达州的“大象保育中心”养老送终。对此牛科克立即表示“这是我们的功劳”，并扬言“再接再厉，让他们现在就停，从大象到骆驼啥也演不成”。

他们的确做到了，在“釜底抽薪”的步步紧逼下，2016年5月3日，“玲玲”在罗德岛州普罗旺斯举行了最后一次有大象参加的表演，随即宣布提前与大象告别，自1922年就成为马戏团第一大支柱的驯象和“大象游街”elephant walk就此成为历史。没有大象的“玲玲”宛如没有血肉的躯体，最终仅比“大象表演”多存活了1年。

菲尔德家族的肯尼斯.菲尔德Kenneth Feld及阿拉纳.菲尔德Alana Feld表示，尽管这是痛苦的决定，但考虑到经营和成本的困难，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失去的才是最好的”，鼓噪“让玲玲关门”的许多人，如今真的听到这一消息时，反倒产生了种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不过怎么办呢？马戏已从昔日的孩童快乐，变成今天老年人回忆童年时代的点缀，这样又能维持多久？

问题在于，没有“玲玲”的大象，会过得更好些么？

“大象保育中心”其实也是菲尔德家族的产业，如今挤了30多头大象，大象是长寿动物，每头每年需要6.5万美元饲养费，没了马戏团，菲尔德家族还会这样一直当“高价活雷锋”么？

对此动保组织给出了“可以放生”的答案，但一些有心人很快指责“这是伪善”：去年5月，一些动保组织将他们从立法禁止马戏团驯兽表演的哥伦比亚、秘鲁“抢”下的狮子送到南非约翰内斯堡以北的一个地方圈养，因为这些“兽王”因表演需要被拔去爪牙，“放生”无异于“放死”。但狮子是要吃肉的——有消息称如今“接盘侠”们正焦头烂额地试图发起众筹，好喂饱那些饥肠辘辘的“没牙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