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的“铁桶领主”说起

2017年英国立法选举已于6月8日落下帷幕，一手激发此次提前选举的保守党党领、英国首相特蕾莎.梅Theresa May遭到重挫，选后保守党议席总数从330席降至317席，失去了下院的简单多数（最低需326席），尽管仍然占据议会第一大党位置，却不但会在今后遭遇反对党事事掣肘，甚至能否顺利组阁都尚有疑问。

然而麻烦不仅来自“大格局”，同样来自她自己的 选区麦登海德：当然，在这个选区里她好歹还是赢家，以3倍于得票率第二的工党候选人麦当劳（Pat McDonald）的成绩当选下议员，但跳槽到该选区的另类候选人“铁桶领主”Lord Buckethead却宣称自己才是赢家——因为获得了三次参选中最多的选票，这位大名鼎鼎的争议性人物自认为“又一次创造了历史”。

“铁桶领主”当然不是真名，这个一身黑衣、用圆柱形黑头套罩住整个头脸的造型，连同“铁桶领主”的鼎鼎大名，都来自1984年面世的、由达勒姆Todd Durham编导的科幻喜剧《超级空间》（Hyperspace）。他的真名叫什么？有人说，他叫大卫（Harvey Jonathan David），但这只是本届立法选举时“铁桶领主”“肉身”的真名实姓，可他1987、1992年也参加过英国立法选举，那时候他也这么“年轻漂亮”，显然不是同一个“肉身”扮演的。不过对此“铁桶领主”并不忌讳，在被CBC电台记者卡罗Carol Off）问“你们是同一个人”时他理直气壮地表示“我是铁桶领主，我们是铁桶领主，我们是一个整体，我这么说你满意么”。

有人把“铁桶领主”称作“独立候选人”，这是完全错误的：“独立候选人”是没有政党的，但“铁桶领主”有，叫“Gremloids党”，“Gremloids”是《超级空间》的别名，因此不妨就叫它“超级空间党”比较顺口。

“独立候选人”没有可倚靠的政党，因此只能靠个人魅力“刷脸”，一般而言都会长期扎根在自己居住的选区，否则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候选人，选情注定是很凄惨的。事实上在议员选举这个层面上，能够脱颖而出的独立候选人虽不能说很多，却也不算很稀罕，毕竟在英国、法国、加拿大这样的“小选区制”选举中，一个候选人只要在自己选区有一定知名度和支持率就可以有机会获胜。但“铁桶领主”并不是这样：他一共只参加了3次选举，却换了3个选区：1987年在芬奇利选区，1992年在亨廷顿，这次又换到了麦登海德。

这三次参选，“铁桶领主”都有什么共同特点？

得票很少？那是当然的：1987年他只得了131票，选区内得票率0.3%；1992年他的选票降至101票，得票率更只有可怜的0.1%；今年“创纪录”的一次，得票数也不过249票，得票率则是1992年的4倍之多——0.4%。哦，另一个特点是虽每次都名落孙山但都不是垫底的（1987年倒数第二正数第四，1992年倒数第三正数第八，本届则在十二位候选人中列第七）。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共同点——真正的共同点，是他每次都和执政党的党领（首相或未来首相）对决：本届是梅，1992年是梅杰John Major，1987年则是大名鼎鼎的撒切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

“铁桶领主”或他的“超级空间党”都有些什么政纲？

1987年和1992年还是“前网络时代”，他繁冗的政纲很多人都记不清了，记忆犹新的，是他一直坚持以“外太空人”自居，声称“地球上的政治家目光短浅”，喜欢念叨“你们的星球太小，因此你们不知道应该去担心更大的事，而不是眼前这些”。他提出过一些至今让人们忍俊不止的“政纲”，比如把伯明翰城“拆迁”，以便建造一个方便和“外太空人”通航的太空起降场等等，而本次参选“政纲”则比较“系统”，包括表面上斥资1000亿英镑重建核战略潜艇体系，同时私下投资兴建“太空级的神秘潜艇”；为所有人免费提供自行车以避免普遍肥胖；反对梅恢复文法学校的计划，取而代之的是培养“外太空人才”的“伽马学校”，学校的学生要“守规矩”，三次记过就会被“扔到太空去”；为是否再搞一次脱欧公投搞一次公投；捕捉狐狸合法化；把著名流行歌手阿黛尔国有化；把经常嘲讽穆斯林的专栏作家霍普金斯Katie Hopkins流放到“幽灵区”……

拜网络时代所赐，曾经乏人问津的“铁桶领主”此番至少在网上赢来许多粉丝，比如戏剧演奥利弗（John Oliver）就曾半开玩笑地认为，既然现在的政客都那么不中用，或许真该让“铁桶领主”试试，反正就算不更好，至少也不会弄得更糟。而年轻人和网民更是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但这似乎对其选情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网络上是没有选区的，像那些年轻粉丝这样的人不但通常懒得投票（英国年轻人投票率长期偏低），而且即便赏脸出来投票也未必是“铁桶领主”这个选区的。

“铁桶领主”有些政治主张是“凡人”不大容易听懂的，比如他主张停止卖武器给沙特这个好理解——但转而向“超级空间”购买军火就显得过于“深奥”了一点。

不少英国人认为，“铁桶领主”是在搞政治讽刺，利用这种搞怪的形象去讥讽当今政坛的主流政党和政治大人物，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但这种看法似乎有点“人为拔高”了——正如一些研究者所指出的，“铁桶领主”并没有成体系的政治观点，且七零八碎的观点时左时右，时而非左非右甚至不知所云，“真正的政治讽刺应该尽可能让更多普通人一看就懂，并发出会心一笑，而‘铁桶领主’的活动似乎与之背道而驰”。

“铁桶领主”似乎更像是在搞自得其乐的政治Cosplay秀，是一种代价不大、当然效果也不大的“政治无厘头”，之所以经常沾边当时最热门的政治话题，是为了沾热点、赚眼球，这和他每次都“凑巧”空降到执政党党领的选区是同样的思路——或者我们不妨称之为“碰瓷式选举秀”。

英国立法选举并不要求“实名制”，因此才会有“铁桶领主”这样的“另类参选人”，而且这种“另类参选人”也远非“铁桶领主”一位：本次麦登海德选区还有个“官方妖怪狂欢发疯党”（OMRLP）候选人、赫伯（Alan "Howling Laud" Hope），获得了119张选票，在十二名候选人中列第九，这位“政治家”曾以和自己的宠物猫一同“参政议政”名噪一时，只是2002年那只名叫Catmando的猫不幸死于车祸，他才不得不单枪匹马参选。赫伯虽然的确是好朋友、讽刺作家阿佩尔Jacob Appel政治讽刺小说《幸运生物学》The Biology of Luck的原型，但认真搞政治讽刺的是阿佩尔而非他——按许多人的说法他“只负责搞怪”。赫伯和“铁桶领主”有着相同的“碰瓷式选举秀”画风：1992年OMRLP党和“铁桶领主”一同出现在梅杰所在的亨廷顿选区，且在那次选举中OMRLP党斩获728票，拿到了选区1%的得票率，形象比“铁桶领主”还要“高大上”（当届得票率是“铁桶领主”整整10倍）。不过当时该党的“党领”还不是赫伯，而是和赫伯同属摇滚乐队“尖叫的萨克斯风” Screaming Lord Sutch的著名歌星“三号伯爵哈罗”（3rd Earl of Harrow，原名大卫.萨奇David Edward Sutch），赫伯那时候还只是“三号伯爵哈罗”的副手。顺便说，最初“三号伯爵哈罗”似乎是真的对政治感兴趣，他早在1963年就第一次参加立法选举，从事政治活动的历史更悠久，最初代表一些不出名的小党，并利用自己在娱乐圈的知名度和夸张搞怪的衣服圈票，成立“政党”则是1983年的事了。

其实欧美各级选举中经常有搞怪候选人的名字出现，如美国有很多人投票给米老鼠、唐老鸭或超人，丹麦上世纪80年代米老鼠还差点被提名参选议员成功，这除了诸如“选废物政客还不如选米老鼠”之类“抗议票逻辑”作祟外，也有些纯属无厘头恶搞，如当年丹麦提名米老鼠的理由，是“米老鼠比任何候选人在本选区活动和‘居住’的历史都更久，也更为选区居民所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