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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亚的短痛和长痛

 

联军不分昼夜的持续空袭终于让战斗力低下的利比亚反对派振作了一番:久攻不下的艾季达比亚总算易手,伊德里斯三色旗再次逼近卡扎菲的故乡苏尔特,人们久违的豪言壮语,如“卡扎菲即使投降也要受到审判”、“不需要联军帮助我们也能胜利”等,再度挂在反对派领袖们嘴边。

很显然,联军不打算亲自从地面动手去驱逐卡扎菲,但他们希望卡扎菲或自己被吓走,或被反对派在飞机和“战斧”导弹的“保驾护航”下赶走,为达到这些目的,欧美再度开足马力连轰带吓,“德意为卡扎菲安排流亡”、“卡扎菲子女正打算逃跑”、“卡扎菲将传位赛义夫”之类似曾相识的传闻,也再度不胫而走。

事到如今,这类曾让许多局外人深信不疑的传闻已很难取信于人,这不仅仅因为此前的类似传闻被证明子虚乌有,更因为卡扎菲于情于理都不会接受这些意在“请君入瓮”的条件:他是个跟国内外政敌和国际制裁周旋32年的老手,也是个几乎把世界各国轮着得罪了一遍有余的“公敌”,下台后将得到什么,“国际承诺”在两手空空后又值几个钱,他自然一清二楚,能顶一天就多一天,自然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

从苏尔特外围战事看,尽管拿联军飞机毫无办法,但他的军队面对同样没什么战斗力的反政府军却仍有招架之功和还手之力,不过这种有组织的抵抗能持续多久,恐怕很难说,毕竟就算铜墙铁壁,在持续不断的轰炸下也会变成断壁残垣,何况他的军队素以战斗力孱弱著称,再者说,真的久攻不下,谁也不能保证,联军不会利用弹性巨大的1973号决议空子,从地面上“人道主义”那么一把。即使联军真的袖手旁观,反政府军也啃不下硬核桃,年届古稀、心力交瘁的卡扎菲,又能再熬多久?

然而卡扎菲时代的结束,却未必意味着利比亚黎明的来临。

尽管班加西方面成立了新政府,任命了带有浓厚自由主义色彩的加布里勒为主席,但这个鱼龙混杂的新政府仍然是前伊德里斯保皇党、前卡扎菲政权军政警特官员,东部几大部落,以及包括自由派、保守派和原教旨主义者的大杂烩,且实权更多控制在前卡扎菲系和部落系成员手中,新“海归”、大多数时间生活在海外的加布里勒既难驾驭,又不易得到国人认同。这个新政府得到法国、卡塔尔两国承认,或许还会陆续得到更多国际认同,但这种“认同”恐怕也很难是全心全意的(一如去年此刻国际对卡扎菲政权的“认同”一般),尤其当班加西当局和“基地”千丝万缕的联系被更多披露后,更是如此。

更让人担心的,是此次利比亚内战对该国内部所造成的裂痕。

原本利比亚西部的的黎波里塔尼亚和东部的昔兰尼加,在历史上就积怨很深,伊德里斯王朝源出昔兰尼加,在其统治时期东部各部落享有特权,西部则备受排挤;代表西部和社会底层的卡扎菲上台后,西部各部落,以及原本地位低下的底层贝都因人“咸鱼翻身”。而原先的上层精英和昔兰尼加则遭到排挤、镇压,屡次反抗都被残酷压制。此次事变之初,尽管东西部对抗的态势若隐若现,但至少在表面上仍体现出“全民抗争”的态势,这种态势一度让卡扎菲方寸大乱,几乎崩溃。

然而随着卡扎菲稳住阵脚后的绝地反扑,和随后班加西方面在联军轰炸下的卷土重来,这种东西对立的特点愈益凸显:对于东部许多民众而言,卡扎菲是让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侩子手,而西部人则是卡扎菲的帮凶;而对于整天顶着炸弹、导弹的西部民众而言,“班加西人”又何尝不是引来这一切“祸水”的元凶?和民主、自由、国家等现代概念相比,部族、家庭、地区,是利比亚人更熟悉的概念,根深蒂固的部族矛盾本已固结不散,此次经历一番血雨腥风,旧创未已,又添新痛,这对于讲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阿拉伯人,和统一国家理念形成很短的利比亚人而已,只怕会令各部族间的裂痕变得更深,甚至撼动原本就不坚定的、对统一的利比亚国家的认同。

1个多月前,利比亚危机开始之初,卡扎菲众叛亲离,官员、军队叛亡相继;如今他的形势更糟,面对的敌人更强大,舆论的狂轰滥炸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联军和反对派的“攻心”效果反倒变差,有组织的叛逃、哗变绝少出现,这当然不是因为卡扎菲笼络有术,或利比亚人有多“热爱”他,而是因为“全民抗争”色彩的褪色,和部族、地域对抗特性的凸显,让西部相当一部分原本并不拥护卡扎菲的部落和民众,不得不站到“班加西人”的对立面。

如果说,卡扎菲政权已日薄西山,“倒卡”无论如何都只是利比亚人的短痛,那么这种因内战而强化的地域、部族裂痕,就将注定是利比亚人的长痛。卡扎菲时代行将就木,班加西的委员会也好,过渡政府也罢,恐怕也只能是个权威和寿数有限的“过渡”架构,这个历史上合不多、战不少的年轻国家,要弥合裂痕,重塑国家认同,恐怕需要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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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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