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改革：一大步还是一小步

北非最后一个阿拉伯传统王室——摩洛哥王国也终于踏上了改革之路：6月17日晚间，国王穆罕默德六世发表全国电视讲话，称将在7月1日举行新宪法全民公投。

3个月前，迫于国内外要求变革的压力和呼声，穆罕默德六世宣布成立修宪委员会，讨论新宪法草案，根据这份新宪法草案，“王权神圣不可侵犯”变成“国王的人身自由不可侵犯”，政府首脑——首相将由议会多数党领袖担任，并拥有组阁权，而不再由国王指定，议会的权限也被扩大，众议院取代国王，拥有决定大赦的特权，司法独立性也将得到更多保证，国王将不会直接干预具体案件的审理。除此之外，新宪法中还提到改革国王在宗教领域的地位和称呼，及承认少数民族语言——柏柏尔语为官方语言等等。

摩洛哥官方媒体将这一改革称之为“历史性的”，而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合作委员会早在电视讲话之前，就称赞了穆罕默德六世国王的“明智与勇气”，欧美方面，在“茉莉花革命”后转趋积极，在埃及、利比亚事件中总是冲在指责当权者前列的法国总统萨科奇，第一时间将摩洛哥的政改方案成为“伟大突破”，称赞国王“指明了社会及宪政深入、和平、现代化的改革之路”……一言以蔽之，摩洛哥的“宪政革新”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但在摩洛哥，当初积极推动街头运动、并直接导致修宪委员会成立的组织，尤其是以都市年轻人为主组成的“2.20运动”和趁势而起的一些穆斯林原教旨团体，对王室提出的宪政改革方案感到十分不满，认为这不过是向前迈进了一小步，甚至原地踏步。“2.20运动”的一些成员指出，新宪法草案所变动的，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枝节，并不足以让摩洛哥这个传统的君权国家，进化成一个民主的君主立宪制国家。而一些原教旨团体的代表，如“伊斯兰正义与慈善运动”地方负责人艾哈迈迪.梅迪亚尼则干脆称之为“伪改革”，表示“决不放弃抗争”。

正如穆罕默德六世传记执笔人、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维尔梅朗所言，穆罕默德六世的改革看似一大步，实则不过是一小步：王权有所削弱，但国王仍是政治仲裁者、军队实际指挥者和宗教领袖，他在摩洛哥权力核心的作用、角色仍然是“压倒性”的，而诸如给柏柏尔人更多平等地位之类，则更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不仅如此，许多分析家都指出，和3个月前的公开许诺相比，正式提交公决的宪法草案反倒有所后退。旧许诺中包括“七大政治承诺”，明确提出尊重人权，扩大个人和集体的自由权，但新宪法草案却一字不提。

和突尼斯、埃及、利比亚等国不同，摩洛哥王室历史悠久，统治基础稳固，和西方关系密切。欧美各国虽也曾施压敦促王室改革，但力度十分温和，且一旦王室作出姿态就立即给予积极评价；“阿拉伯之春”的一个重要推手，是海湾合作委员会的六个阿拉伯君主国，这些国家对曾经推翻旧王室的中东穆斯林世俗国家龃龉甚多，对这些国家的反对派大力支持，但摩洛哥却是和它们同源、同族、同类的阿拉伯王国，因此海合会非但不支持摩洛哥反对派，反倒几度表示，要扩大海合会，将摩洛哥拉入队伍。正因为国内反对派缺乏海外广泛支持，呼应，才让穆罕默德在政改方面显得从容，可以实施渐进、而非激进的变革。

反对派自身的不协调也削弱了其力量。

摩洛哥反对派分为温和派和激进派，前者为议会内外的几个传统反对党，它们对王室较为亲近，本身就主张渐进改革，因此新宪法草案受到它们的欢迎，后者则是6月20日上街继续示威的“2.20运动”年轻人和穆斯林原教旨团体，这些人主张继续斗争，不达“真正立宪”目的不收兵，其中激进者曾经喊出过“打倒王室”的口号，而在它们之间，主张更多个人自由的一派，和主张教法治国的一派，事实上也有很大分歧。

更重要的是，摩洛哥战后两代国王执政较为有方，也没有明显劣迹，在社会上威望较高，支持王室的仍占多数，且“阿拉伯之春”引发的社会动荡，造成邻国突尼斯大批难民涌入地中海，不安定因素增加，普通民众生活动荡，“一步到位”暂时并未换得理想的社会回报，这也让激进改革派的主张，得不到相当一部分国民的认同。

尽管6.20反对派和保王党间针锋相对的集会、示威表明，摩洛哥政局仍不平稳，尽管看似一大步、实则一小步的王室改革，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主动变革、循序渐进，终究比被动改变、地覆天翻，对各方更有好处，从这一点上看，摩洛哥看似“只走一半”的有限改革，或许能给“阿拉伯之春”指出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