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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容读的书和读书的雍容

 

在雍容的老朋友中,我算是较晚认识她的一个,但曾有一段日子,彼此都在作异国的漂泊客,却意外地有机会隔着万里之遥,借助当时还不算普及的互联网,交换一些看书、读书的心得。

雍容读的书是比较杂的,并不像许多好读书的女生那样,只读“好看”的书,她曾咬牙啃过诸如《全唐诗》这样极不“好看”的东西;她读书的时候也并不是很挑食,读《全唐诗》,会刻意从第一卷读起,一卷一卷读下去,而不是专挑那些“适合女生读的诗”。

文如其人,读书的习惯又何尝不如其人。曾有和我及她都熟悉的朋友论她的诗,说是“当代认识的女生中最大气的一个”,这个“大气”,就来自她的不挑食。生活中的她是颇有些唯美——或者我经常私下说的“小资”的,对文笔的讲究也是如此,一首规模仿佛的古风,我写只用1小时,她却曾咬牙切齿、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个月,唯美而后已。但她读书时却并非如此,而是先“读饱了再说”。当代聪明人甚多,不少人可以只读一个几千字的电子版节选本,就洋洋洒洒写出篇足以唬人的书评来,在他们看来,我之读书恰如读者之读书评,彼此都是浮光掠影,不求甚解,倒也公平得很,但这种急就章显然是不属于雍容的:她的书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在消化了书籍本身后所作——而且有些恐怕还不止消化了一遍。

这部书评集中大多数,都和女性有关:或是“女性的评论”,或是“评论的女性”,这本不足奇,古今中外,许多女性作家,都是走的这个路数。但雍容的角度——或者说习惯——却颇有些不同,一方面,她用一种女性的视觉、心性,去评论男人的世界,男人的思维,男人世界里的女性,以及男人世界里女性的抗争;另一方面,她却并没有趋于女性作家常见的两种极端,即要么自觉不自觉地消费这种“定式”,要么出于逆反心理,不顾一切地反对任何带有这种“定式”的痕迹,仿佛倘男性世界里鸡蛋是圆的,女性世界里鸡蛋便该是方的、三角的、八棱的……反正绝不能是圆的一般。

集子中的不少篇章,都犀利地指出男性视角下,对女性心理、女性道德的曲解、武断和利己主义的猥琐,但经常并不仅仅停留于此,而是从容地谈及这种逻辑究竟何所从来,又有哪些时代和现实的合理性与无奈。她也很少如某些女性作者那样,认定“撒娇是天然合理的”,或女性的一切反抗都是可以接受、可以谅解的。或许正如某些社会学家所言,一个无须刻意计较什么是女性权利,什么是男女平等的社会,才是真正男女平等的社会,而一个真正的作家,则正如我、雍容,以及朋友们经常所谈到的,应是一个“有性别的作家”,而不是一个“性别作家”。

不过照我的看法,雍容读书虽不挑食,写书评却是极挑食的——要么是极喜欢的,要么是读后如鲠在喉,非说上几句不足抒胸臆的。在当今快餐化的文化消费社会里,书评恐怕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文字类别:最难写,又极少回报,对于雍容这样的读者、写者而言,便更是如此,能凑出这一本不算厚的小册子,实在很不容易。

从某种意义上说,序也是一种特殊的书评,而我的习性,原本是极不适于此的——读书太快、太杂,又因条件所限,往往并没有细嚼慢咽的时间,我曾推掉几个出版社代人作序的约,原因也正在于此。然雍容这个迄今未谋一面、却已有整整10年交情的老朋友邀约上门,却也不能推辞,读书讲究一个“博”,而评书却讲究一个“透”,不求面面俱到,但求一点之透,便有一孔之得、一己之见,足以为己、为人镜鉴,也便不枉了这个“评”字,因此老老实实花了两晚时间,从头到尾读完这26篇长短不一的书评,方提笔写下这“书评之书评”来。

曾有人戏称我是撰文快手,其实并不确切,我不是写什么都快,但雍容却的确是“慢手”,以她读书、评书的习惯,再攒出这样规模的一本集子,怕不知猴年马月的事(仿佛听见雍容嗔道“谁让你许日子来着”)。从6、7年前开始,她就在记《全唐诗》各卷的阅读笔记,我倒是想在某一天看到她写第900卷——也就是最后一卷的书评,因为我知道,照她的习惯,没读完前899卷是不会读第900卷,而没读完第900卷,也是不会写第900卷的书评的。

 

                                       陶短房

 

                                    8月20日 加拿大素里市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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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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