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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卡扎菲时代”谁当家

 

当地时间8月21日,利比亚反政府军从西面和西南面攻入的黎波里市区,经过1天激战,控制了号称“卡扎菲后花园”的“绿色广场”和的黎波里市区大部分要点,卡扎菲的接班人、次子赛义夫和三子萨阿迪被抓获,长子穆罕默德投降,总理马哈茂迪逃往突尼斯。

尽管亲卡扎菲的部落和武装尚占据若干要点,他本人也暂时下落不明,他在阿济济耶兵营的官邸也仍在死守,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王朝和时代业已结束,即便最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能留给他最无倾向性的头衔,恐怕只会是“利比亚前领导人”,而被叫了半年“反政府军”的各路反卡扎菲人马,马上就可以正名曰“政府军”了。

时至今日,卡扎菲的命运对于利比亚而言,其实已不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后卡扎菲时代”谁来当家?

约两星期前,班加西“全国过渡委员会”公布了在英国顾问小组参与下拟定的,长达70页的“后卡扎菲时代过渡方案”,8月17日,同样在英国顾问们的参与下,这份“过渡方案”被浓缩为公布了10页、37款的“宪法文件”。根据该“宪法文件”,“后卡扎菲时代”的过渡期为8个月,在此期间会开放报禁、党禁,拟定选举法,并成立“基础广泛”的过渡政府,而过渡期满后,利比亚将产生民选的新政府。

这两份文件的拟定有外国专家参与,且首发于境外传媒,“外宣”色彩较浓厚,而在利比亚本土,反对派民众尚沉浸于推翻卡扎菲的喜悦中,而其他民众则开始担心生活和安全,“过渡方案”或“宪法文件”,恐怕暂时还顾不上细看,而即便两份文件得到充分尊重,在长达8个月的过渡期内,当家的恐仍然是各路诸侯:主要是参与“全国过渡委员会”的反卡扎菲各派,也会包括国内各大部族的首领和代表,至少在这8个月内,利比亚谁当家,还得他们说了算。

“全国过渡委员会”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组合体,里面既有自由派、也有保守派;既有原教旨主义者,也有亲西方的民主主义者,既有原来被卡扎菲迫害的政治犯、也有曾帮着卡扎菲一起搞政变、一起镇压反对派的人,这样一个组合体唯一的共识就是要把卡扎菲打倒,如今卡扎菲打倒了,唯一的共识不复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公开化是不可避免的,这种矛盾的公开化能否停留在政治异见的层面,“批判的武器”能否不再驾轻就熟地转化为“武器的批判”,则要看各派的眼界、头脑、气度,以及国际社会的干预力度了。

过渡政府中,较有能力和代表性的,包括前卡扎菲政府司法部长、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阿布杜尔.贾利勒(Abud Al Jeleil),前班加西当局总理吉布利勒(Mahmoud Jibril),以及长期流亡美国的前卡扎菲石油部长塔胡尼(Ali Tarhouni)。其中贾利勒具有一定组织能力和行政能力,且性格温和,在卡扎菲政府中就长期持异议,是反对派和原卡扎菲方面支持者都较容易接受的人物,且出身西部部族,出任过渡政府领袖,不容易遭到西部部族(包括亲卡扎菲和反卡扎菲的)抵制;吉布利勒是“根红苗正”的反对派,在班加西大本营内具有较好的代表性;塔胡尼长期在欧、美和埃及生活,海外人缘广博,知名度也较高。

但这三人都有致命缺点:贾利勒今年2月前仍在卡扎菲政权任职,许多“正统反对派”、尤其是和前伊德里斯王朝和受打压原教旨派别的人士不能容忍这种“卡扎菲余孽”和自己共事,甚至声称“后卡扎菲时代没有前卡扎菲军政人员的任何位置”,此前曾任卡扎菲内政部长,几乎与贾利勒同时投奔班加西,后来任反政府军总司令的尤尼斯,就莫名其妙死于“自己人”手中,贾利勒迫于政治压力,也不得不宣布“放弃在新政府中任职”;吉布利勒是东部部族代表,此次立下夺取的黎波里头功的西部反卡扎菲部族很难和他同心同德,的黎波里战事明朗化后,不少班加西方面的反政府军从海路涌入的黎波里,已在网络间引来西部反政府军的微词;至于塔胡尼等“海归”,则遭到反政府阵营中保守拍戏的排斥。

满目疮痍的利比亚百废待兴,经过42年乌托邦统治和半年内战的国家,部族隔阂、区域割裂,仇恨遍布,疑惧丛生,新政府需尽快重建的黎波里的司法和警察体系,以恢复秩序,同时尽快恢复城市公共服务,提供人道主义援助,避免市民因愤怒而诉诸暴力,需公平、宽容地对待前政府的支持者及其背后的部族,避免昔日伊德里斯王朝厚此薄彼、卡扎菲上台后又厚彼薄此的“翻烧饼”,必须想办法防止反对派掌权后的内讧和腐败倾向,避免重陷腐败专制-革命-再腐败专制-再革命的“恐怖魔圈”——要知道,42年前,轻易颠覆伊德里斯王朝的卡扎菲,利用的同样是当时民众对腐败、专制、部族和区域不公的愤怒。

8个月的过渡期相对于42年的卡扎菲时代很短,相对于6个月的“利比亚之春”又太长,8个月的时间足以变敌变友、倾城倾国,在这8个月里,“后卡扎菲时代”能否不至于让人们的希望变失望,兴奋变不满,让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陷入混乱、暴力和无政府状态,在这8个月后,“过渡政府”将把利比亚过渡到何方,是一个新时代的序幕,还是又一个轮回的开端,则要看各派的作为,利比亚民众的努力,和国际社会的行动了。

如今临时架设的反对派电台已在的黎波里播音,“绿色广场”也被立即改名为“烈士广场”,各种安民条款也在传播、公布,但在与政府关系密切、有大批外国媒体进驻的RIXOS酒店,许多工作人员因担心报复而离开,他们中不少人对外国记者坦言,自己收到了“秋后算账”的通告,而在此前,国际组织和人权机构曾经披露并谴责反对派武装针对亲卡扎菲(或不支持反对派)部落及民众的暴力行为,这些都不免给后卡扎菲时代的未来蒙上一些阴影。当然,这些未必是“正宗”、“官方”反对派所谓,但如今已是新时代,帐都会记在“新政府”头上——一如此前人们会把一切利比亚发生的暴力、贪腐、不公、专制,统统记在卡扎菲政权头上一般。

最不期望看到的是有一天,人们已经忘记卡扎菲的荒唐与残暴,开始在烈士广场上把他当做烈士,并诅咒新的暴政——一如卡扎菲这个1969年的“革命者”只用了42年,就用自己的百倍荒唐,让今天的革命者忘记伊德里斯王朝当年的荒唐,并将昔日的王旗,当做自己的战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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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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