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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注定是个令人不安的年份:自年初开始肆虐的新冠(Covid-19)疫情席卷全球,而“非洲之角”即将爆发的蝗灾,则让国际社会对非洲东部等“老大难”地区的粮食安全忧心忡忡。
 
11月24日,联合国粮农组织(FAO)表示,新一轮沙漠蝗灾行将席卷非洲东北部索马里、肯尼亚、埃塞俄比亚等地,令该地区多达2500万人口面临严重的粮食不安全问题。
专家们表示,上半年东非地区就已经爆发过大规模蝗灾,由于灭蝗不彻底,在索马里中部和埃塞俄比亚东部一带形成了密度可观的虫卵区域,至11月中旬已形成若虫(蝗虫一生分为三个形态阶段,即卵、若虫、成虫,若虫介乎卵和成虫间,形状和成虫相近但不会飞行)群。近期强劲季节性南风业已刮起,形态逐渐成熟的若虫群将“乘风之便”飞往索马里南部、埃塞俄比亚南部和肯尼亚北部,并在这一带演化为最具杀伤性的沙漠蝗成虫群体,继续“乘风破浪”,蔓延至厄立特里亚、苏丹、南苏丹和埃及南部等非洲东部地区,并跨海“东征”,肆虐也门、沙特、伊拉克,甚至巴基斯坦和印度,历史上最远曾抵达缅甸和中亚国家,只有高耸的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脉才能阻挡住看似弱小的蝗虫翅膀。
粮农组织指出,一些蝗虫可能在抵达肯尼亚之前产卵,但另一些蝗虫则会在迁徙途中随时遇雨产卵,并在12月初至2021年1月间孵化,形成所谓“料斗带”,即如漏斗状的高密度蝗虫分布带,从而增大根治蝗灾的难度。
东非及撒赫勒地区原本就是地球上最严重的“粮食不安全区域”之一,农业基础薄弱,人口密度却并不低,农业生产在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自2017年至2019年,东部非洲广大地区连续3年大旱,本已造成巨大的粮食短缺压力。2019年底,消停多年的沙漠蝗群悄无声息地在索马里中部、埃塞俄比亚东部等地形成,并在2019年12月至2020年2月间突发了一场号称“25年来最大规模”的沙漠蝗灾,仅肯尼亚一国已有70000多公顷耕地颗粒无收,蝗虫还漂洋过海,肆虐阿拉伯半岛、中亚和巴基斯坦。为此联合国、FAO和其它一些组织投入紧急援助,一度令东非蝗灾有所抑制。
人们本来预期,随着旱季的到来,蝗虫的产卵和形成新种群速度将受到抑制。但无巧不成书,2020年3月初,沙漠蝗传统的春季产卵栖息地——肯尼亚地区普降大雨。原本久违的雨水对当地墒情有利,但“喜雨”却同样给躲避人类杀灭的蝗虫种群以喘息之机。大雨刚过,新的蝗虫种群便死灰复燃,其结果,就是一场横扫东部非洲、西亚、南亚,波及中亚和东南亚的,7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蝗灾。
沙漠蝗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具破坏力的迁徙性虫害,春季蝗灾爆发时,肯尼亚卫生部长吉温朱里(Mwangi Kiunjuri)曾介绍称,肯尼亚境内最大的蝗虫种群面积达2400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平均有1.5亿只蝗虫,每只蝗虫每天可吞噬相当于自己体重(2克)的粮食,这意味着每天有40万吨粮食被蝗虫吞噬。粮农组织也表示,2020年春夏季的蝗虫灾害最严重时候,每天被蝗虫吃掉的粮食,可以养活3.5万人——而该地区已有逾2000万人口受困粮荒。
如今“非洲之角”似乎正重蹈覆辙:刚过去的(7月)收获季在接连两轮沙漠蝗灾影响下,收成已所获无几,而灭蝗不彻底、蝗虫产卵期适逢降雨等造成冬、春两次蝗灾接踵而至的不利因素又一应俱全地不期而至。如果今冬明春爆发年内第三轮蝗灾,明年春夏又重复今年的恶性循环,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众所周知的是,东部非洲地区原本就是天灾人祸最为密集的地区。
当地索马里、乌干达等国,内战和恐怖主义活动仍未平息,其它一些国家内部或政局不稳,或行政治理欠佳,或与邻国矛盾重重,且普遍存在国库空虚、民力贫困等问题。正如乌干达农业部长多德斯(George Dodds)所言,只有飞机撒播农药才能有效应对规模骇人的东非蝗灾,而这一地区绝大多数国家自身难以承担这样的使命,“乌干达连拟定的400万美元额外灭蝗预算都筹措不到”。情况较好的埃塞俄比亚,农业部直到8月才在“力争”下投入6架直升机灭蝗,但该国粮食作物的收获季在7月,且该国卫生部发言人海鲁(Moges Hailu)表示,“越来越多蝗虫种群出现在此前蝗灾未及的地区”。至于索马里、厄立特里亚等条件最恶劣的国家,问题就更严重了。
近日埃塞俄比亚境内提格雷等地内战爆发,索马里、肯尼亚、厄立特里亚等地也出现局势不稳,这势必继续影响这些国家对治蝗、灭蝗的投入。
不仅如此,东非各国普遍贫困,灭蝗技术、设备和材料匮乏,严重仰赖国际社会的支持和援助,以及对外采购。但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以及各国为控制疫情而采取的“限流”应对措施,则让“灭蝗输入”困难重重。
粮农组织东非防灾小组(FAO's resilience team leader for East Africa)负责人费兰德(Cyril Ferrand)日前曾抱怨,尽管今年联合国已批准了总额达1.532亿美元的灭蝗特别款项,农药播撒面积已达24万公顷以上,但“效果不过尔尔”。除了久旱、反季节大雨和“先天不足”,新冠疫情的突袭、尤其各国为应对新冠疫情而纷纷采取“限流”措施,令在灭蝗方面时时处处仰赖“外援”的东非各国陷入“水火既济、左右夹攻”的窘境。今年春、夏两轮蝗灾,粮农组织向美国、日本等国订购的灭蝗飞机用农药喷洒装置、灭蝗专用农药“均拖延了10多天甚至更久”才运抵,而蝗虫高发季节农药喷洒每耽搁一天,就往往意味着数万公顷农田上的粮食颗粒无收。这种“贻误军机”还势必影响对沙漠蝗产卵区的“犁庭扫穴”,其后果就是被专业人士和国际组织不幸而言中的“一年三灾”和“跨年蝗灾”。
问题在于,这一切都尚未过去——不论蝗灾、灭蝗资源的短缺、“跨年蝗灾”和恶性循环的现实威胁,还是导致“外援”屡屡误事的新冠疫情及应对措施,以及久旱时总也不下、蝗虫产卵时却下个没完的雨水。
缺乏专业灭蝗人员是东部非洲灭蝗的掣肘之一,FAO在报告中称,已培训了740名“地面灭蝗人员”,用于在飞机灭蝗不到位地区应急。
自2015年以来,FAO还向这一地区的灭蝗团队分发了多达450台以上的eLocust3手持式蝗灾数据收集设备,目的是更准确、直观地收集蝗灾数据,以供灭蝗机构据此作出更精确的灭蝗方案。
问题在于这一切都难以应对当前严峻而特殊的形势。
许多一线灭蝗工作者指出,如今最大的缺口“既不是飞机,也不是地面农药喷雾器,更不是人手,而是农药”,不论“空中杀灭”还是“地面杀灭”,“全自动”还是“全手动”,没有农药是万万不行的——而至今毫无松动迹象的全球防疫“限流”格局,偏偏把东部非洲蝗灾地区最急需、又最仰赖“外援”的农药渠道给切断了。
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的农业专家忧心忡忡地指出,这些国家的农业地区,3-4月是玉米、豆类、高粱、大麦、小米和埃塞俄比亚台麸等主要农作物的播种季,接下来是雨季,雨季过后则是收获季节,如果沙漠蝗灾重复这种“一年三灾”和“跨年灾情”,许多原本就是赤贫的重灾区可能连续几个收获季颗粒无收。
目前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南苏丹已成为新一轮蝗灾的重灾区,吉布提、厄立特里亚,甚至遥远的坦桑尼亚和刚果(金)东部也已发现蝗虫种群,在肯尼亚-乌干达边界,一些绝望的农民敲响铁锅,吹口哨或向弥天而来的蝗虫群扔石块,但这样的“灭蝗手段”,效果显然不会比堂吉诃德大战风车更好。
上两轮蝗灾已扩散至西亚、中亚和南亚,可以想见,如果控制不力或贻误战机,本轮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蝗灾,会对非洲以外构成何等威胁。
时值年末,没完没了的疫情已令各国原本热闹的“黑五”、圣诞和新年节日气氛大为减色,但此时此刻切勿忘记,被连年旱灾和接二连三蝗灾弄到赤地千里的“非洲之角”等地,当地数千万民众正嗷嗷待哺、望眼欲穿,如何在疫情大背景下向他们伸出援手,是对国际社会的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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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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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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