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奥运何以必须“按时举办”-陶短房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1月21日，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巴赫（Thomas Bach）在日本共同社发表声明，称“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东京奥运不会在今年7月23日于东京奥林匹克体育场开幕”、“东京奥运没有B计划，我们会完全致力于使本届奥运安全、成功举办”。

明眼人一望而知，所谓“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背后的潜台词，必定是出现了十分强大的、对东京奥运能否如期举办、甚至能否举办的质疑之声。

此前稍早，国际奥委会最资深的委员、加拿大人庞德（RichardPound）曾对东京奥运能否如期举办作出悲观预测，尽管他仍称“有很大机会、且组委会一定会竭尽所能如期举办，但没人能够保证”，且“即便如期举办也将大概率空场举行”。而在巴赫声明发表稍晚，英国《泰晤士报》独家援引“消息人士及匿名日本内阁人士消息”，称东京奥运“将会被取消”，日本会寻求“下一个时间窗口”重新举办一届东京奥运。鉴于2024年、2028年夏季奥运主办去已分别授予法国巴黎和美国洛杉矶，因此倘今年的东京奥运被取消，日本将不得不等到2032年才有机会重圆奥运主办梦。

时隔一天，日本内阁便出面高调辟谣：内阁副官房长官坂井学(ManabuSakai)表示，“完全否认”《泰晤士报》此前报道，日本内阁将确保东京奥运“按时举办”；东京奥运组委会发表声明，称“所有合作伙伴，包括日本内阁、东京都政府、2020东京奥运组委会、国际奥委会和国际残奥会，都将全力专注于今年夏天如期举办奥运会”，“我们希望日常生活能尽快恢复正常，将继续尽一切努力，为举办一届安全可靠的奥运作准备”；同日，日本首相菅义伟（Hoshihide Huga）在日本国会表示，内阁下决心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且内阁正考虑“采取具体防疫措施”，以确保东京奥运安全举行。

直到去年底之前，日本一直竭力表现出“防疫有序”的景象，菅义伟首相也多次明确拒绝为防疫而让东京等大城市进入紧急状态，其最主要目的之一，被公认为不希望已被推迟整整一年的东京奥运再遭延期或取消的变故。但进入2021年，日本疫情形势急转直下，截止1月21日，日本已连续9天每天新增病例超过1000例，1月初更创下了单日新增确诊24000例的单日纪录。迫于形势，日本内阁不得不宣布在东京、大阪等多地实施紧急状态，即便该紧急状态不再延续，也将至少延续到2月7日。

如果防疫紧急状态不解除，各国参赛代表团、尤其各国游客将无法进入日本、进入赛场和赛地，东京奥运的如期举办就成为一纸空文。正因如此，尽管日本内阁和国际奥委会一再“辟谣”，东京奥运再次推迟甚至直接取消的“谣言”仍在到处飞。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内阁要员、行政改革担当相河野太郎（Taro Kono）、东京奥运组委会成员前首相森喜朗（Yoshiro Mori,）等都被传“对能否如期主办东京奥运会持保留态度”、“认为‘一切皆有可能’”。

但菅义伟内阁却在如此悲观和不确定态势下，执意强推东京奥运，理由何在？

首先是政治层面上的。

东京奥运去年推迟举办后，前首相安倍晋三以健康理由急流勇退，草根出身的菅义伟受命于危难之际，亟待通过逆势成功举办东京奥运稳住阵脚，挽回支持率。由于疫情应对不力，菅义伟内阁支持率在去年11月仍高达64%，12月初已跌至50.3%，最新民调更跌到创历史新低的33%，如果东京奥运再度推迟甚至直接取消，菅义伟内阁的前途将岌岌可危。

日本当初执意举办2020年东京奥运，是希望复制1964年东京奥运让日本开始战后崛起的历史奇迹，让本届奥运成为日本泡沫经济破裂后持续数十年之久“平成大萧条”彻底结束、该国重回高速增长轨道，这是热衷“安倍经济学”的安倍前首相所精心策划的一幕，也是萧规曹随、且更需要“阶段性成果”的菅义伟现任首相所尤其需要的。不仅如此，2022年日本的地缘竞争对手——中国将举办冬奥会，菅义伟内阁当然也不希望再次被甩在老对手身后，所谓“2032年再说”，是无论如何吃不消的。

经济上同样如此。

2013年东京赢得2020年奥运主办权时，申办方预计的主办费用为75亿美元，但去年宣布推迟举办前夕，东京奥运组委会的成本预估已提升至约126亿美元；去年11月，组委会承认“延期将产生至少19亿美元额外费用”，12月22日这一额外费用已增至28亿美元，官方总成本预估增至约154亿美元，而非官方的成本预估则更高达250亿美元以上，这足以令东京奥运成为有史以来最贵的一届奥运。

除最初预估的75亿美元外，日本仅通过赞助等渠道筹资67亿美元，剩下的费用将由官方补贴，如果再推迟或取消，至少已经花出去的钱，将如泼出去的水一般有去无回，这个责任是菅义伟内阁、或干脆说，是自民党和任何日本政党、政治家所担当不起的。

国际奥委会在菅义伟内阁作出坚定表态后再度出面力挺。

国际奥委会副主席兼东京奥运协调委员会主席科茨表示，东京奥运正“全面推动”，“没有理由不坚信它将如期举办”。之所以如此，不仅因为此前放出“不确定消息”的庞德，长期以来一直是国际奥委会内十分“不合群”的“刺头”，更因为商业利益——仅仅去年的推迟，就导致81万张东京奥运门票被退票，而今年7月东京奥运能否如期举办问题的再度不确定，又直接危及奥运转播权销售业绩。要知道奥运转播权销售如今是国际奥委会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占总收入比高达73%。

问题在于，疫情未必“给面子”。

尽管迄今全日本死于新冠疫情者不到5000人，但近期突飞猛进的新增病例趋势令素来注重健康的日本人心惊肉跳，反对如期举办东京奥运的民调比例，已从去年12月中旬的63%，猛增至1月中旬的80%以上，如果这一趋势延续到3月甚至更远以后，菅义伟内阁和自民党将不得不认真作出重新考量。

3月4日将开启一系列奥运测试赛和预选赛，而火炬接力将在3月25日开启，日本是“空场”还是照原计划举办，在此之前必须作出决断，不论采取哪个方案，都意味着某块商业收入的大幅下降、甚至直接归零，这对日本经济及发展前景，都是巨大压力。

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将支持如期举办东京奥运的理由，寄托在“医学昌明”和“疫苗普及”上，但他至今拒绝要求所有参赛者强制接种新冠疫苗，而主张“让社交疏离等措施起作用”——这恰是被“第二轮疫情”证明不足以济事的。日本组委会方面传出消息称，一项可行的计划，包括在奥运场馆周围动员并部署逾1万名医护人员，以便随时提供医疗帮助，即便此举的确能有效控制疫情因赛事而“大爆炸”，这势必又意味着举办成本的再一次水涨船高。

正因如此，至今仍有许多日本以外观察家相信，菅义伟有可能效仿前任安倍，“嘴硬”到无法闪转腾挪的3月份，然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宣布东京奥运取消。

不论“硬到底”还是“硬一下然后突然撤板”，东京奥运的取舍，都将是菅义伟内阁的不可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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