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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上上下下对环保重视度的加强,越来越多商家、食品巨头开始“减塑”,如外卖店用纸饭盒替代塑料饭盒,快餐厅用纸质习惯替代塑料吸管,甚至,一些地方积极酝酿,力图在短时间内取消超市、商场的塑料袋,实现所谓“零塑”。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公众与日俱增的吐槽:质量不过关的纸饭盒,导致收到的盒饭外卖“滴汤漏水”;纸吸管脆弱不堪,不但喝杯饮料要消耗好几根,而且喝完后满嘴纸屑,令人既尴尬又不适;超市等零售行业原本意在“减塑”的“不得提供免费塑料袋”,就已被消费者质疑为“商家变相卖袋子”,如今再大谈“零塑”,更被许多人反唇相讥——“换你来购物,用什么来装商品?”
《说文.集注》中说“顺者,理也。顺之所以理之,未有不顺民情而能理者”,意思是说,任何改革的尝试不论初衷如何正当、如何理直气壮,都必须“顺民情”,即“与人方便”,否则改革就会因公众抵制而遭遇挫折,最终不得不半途而废。
在全球最早强推超市“限塑令”的国家加拿大,一度也曾提出激进的“零塑”计划,却遭到素称环保意识强的本国公众强烈抵制,理由是“重复使用的环保袋携带不便”、“上班族既不方便也很尴尬”。新冠疫情肆虐后,一些社区性传播发生在超市收银员和结账顾客间,多次重复使用的环保袋出人意料地成了病毒传播的媒介,促使不少原本积极提倡、响应“零塑”的超市转而禁止顾客重复使用自带容器,一律改用商家提供的一次性塑料袋。这个看似“逆潮流而动”的“回滚”,却因务实和考虑到商家、顾客两方面安全及利益,赢得普遍好评。
无独有偶,中国大陆最早尝试“全面禁止使用塑料一次性饭盒”、改用纸质饭盒的城市——杭州市,二十多年前这一意在“保护青山绿水”的大胆举措,却因替代塑料一次性饭盒的纸质饭盒质量不过关、商家和顾客普遍无法接受,而在实施几年后不得不大幅度放松:当代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上班族、通勤族对盒饭、外卖的依赖度与日俱增,塑料饭盒虽有不可降解的“环保痼疾”,却千真万确为广大上班族、通勤族提供了难能可贵的生活方便,满足了他们工作餐吃饱、吃好、吃得舒服干净的“刚需”,如果替代方案不足以满足这个“刚需”,无论有关方面和商家如何“唱高调”,都会在推广过程中遭遇巨大阻力。道理很简单:您的“方便”是建立在广大消费者“不方便”的基础上,是“逆人情”的。
同样,要减少超市、商场中一次性不可降解塑料袋的使用,靠“每个塑料袋收几毛”固然会有“变相卖塑料袋”之讥,一刀切地禁止使用则更“逆人情”:让我们将心比心,不论“竹篮方案”还是“纸袋方案”,在今天中国的上班族、通勤族那里是否方便、合适,甚至现实?下班后顺路购物、买菜的上班族拐着带楞带角的竹篮,碰着易破易漏的纸袋挤公交、挤地铁,会是怎样的场景?构想这幅“环保蓝图”的朋友,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上班族、通勤族,才是现阶段中国大陆“超市型消费”的主力?
“减塑”的前提是“与人方便”,即推出少用、不用不可降解塑料制品方案时,应努力设法无碍消费者方便、安全,不增加(至少不大幅增加)消费者负担,不改变(至少不大幅改变)消费者生活方式,使之成为“减塑”、“禁塑”的共同获利者,而决不能将自己的“方便”,建立在大众的“不便”基础上。
要做到这一点,最根本的途径,是从工艺、材料上研制、推广性能与同类塑料制品相近,却可降解、利环保的替代品。如曾是“老大难”的一次性饭盒替代问题,如今因多种“环保且不漏”的替代品推出,在许多地方有峰回路转之势。切实推动环保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这个代价应由政府财政、大商家等负担能力更强的市场主体多负担一些,而不能总想着转嫁给负担能力最弱的消费者一方。
此外,也应警惕那些看似轰轰烈烈、实则效果不佳的“概念性环保”,如在率先推广快餐店纸吸管的欧美,就有不少研究者指出,生产纸吸管同样要消耗能源、形成碳排放并污染环境,而纸吸管消耗量远大于塑料吸管,“塑改纸”的环保收益实质为零、甚至为负,和一度十分时髦的“熄灯一小时”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概念性环保”。限塑、禁塑只是环保的手段、途径,本身并不是目的,如果某些环节的限塑、禁塑剥夺了消费者的方便,环保效果却适得其反,就必须认真反思、重新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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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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