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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1月28日欧盟并未兑现“限制疫苗出口”的威胁,但欧盟为确保自身应对新冠(COVID-19)疫情危机而实施“疫苗保护主义”的前景,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现实。
 
欧盟缺疫苗 药厂迟交货
 
在“十八般兵器”几乎用遍、却仍无法遏止新冠疫情的周而复始、变本加厉后,欧盟国家不得不将宝押在迄今实际上并未完成全部常规审批流程的疫苗上。
然而欧盟在疫苗接种方面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全球最发达地区应有的实力:截止1月27日,欧盟全部27个成员国仅仅接种约890万剂,每百人约2剂,同期美国7剂,英国10.5剂,以色列则高达43剂。由于疫苗需注射两剂才有效,欧盟实际上的疫苗缺口,要远比数据所显示的要高。
欧盟原本提出的目标,是在2021年夏季结束前(9月1日前)在每个成员国中都实现70%的接种覆盖率,从而全面达到“全民免疫”效果,因此先后批准了辉瑞、摩德纳两款mRNA疫苗在其境内的应急使用权,并订购了6亿剂辉瑞和数量不明的摩德纳疫苗。
然而好事多磨:1月15日,总部在美国的辉瑞宣布,由于其在比利时的“重要工厂”需“扩大产能”,因此不得不“停产升级”至少一周,这意味着欧盟和加拿大的订单将不得不少交、迟交。至于摩德纳,这家后起小众制药商本就因曝光副作用多、老板大量逢高减持股份和产能低下,被欧盟当作辉瑞的“备胎”,如果辉瑞“掉链子”,指望这个“备胎”独担大梁,是肯定靠不住的。
好在欧盟还有“备胎之备胎”:英国-瑞典合作研制,由英国老牌制药商阿斯利康牵头开发的牛津-阿斯利康疫苗。
牛津-阿斯利康疫苗采用腺病毒原理,无需苛刻的超低温(辉瑞疫苗-70°C,摩德纳-20°C)储运条件,且价格低廉,阿斯利康作为老牌大型制药商产能有保障,在欧盟看来实在完美,可以更多快好省地实现全境全民接种。正因如此,2020年8月,欧盟在尚未完成对该疫苗的应急批准手续情况下,就迫不及待地与之签订了4亿剂疫苗供货合同,并预付了订金。根据合同,2021年一季度阿斯利康应向欧盟供货8000万剂。欧盟原计划1月29日由欧洲药品管理局(EMA)发放该疫苗的应急使用权,有了这8000万剂,至少可以缓解27个成员国疫苗“青黄不接”的燃眉之急。
然而1月22日,阿斯利康扔下一枚重磅炸弹:该公司发表公告称,由于其位于比利时塞内夫的制药厂“开工率无法提高”,因此一季度只能交付2000万剂、而非合同所约定的8000万剂疫苗。
 
欧盟要限制 药厂有说辞
 
这下可把火烧火燎的欧盟给惹毛了:为确保这个“备胎之备胎”,欧盟已经砸给阿斯利康3.36亿欧元“扶助款”,如今对方却打算撕毁合同,是可忍孰不可忍!
日前在线举办的达沃斯论坛会议上,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von der Leyen)愤怒表示,欧盟出了钱、签了合同,“合同就是合同”,因此“医药公司必须履行疫苗交付义务”。欧盟委员会则在1月25日宣布,两天后“召见”阿斯利康负责人索里奥特( Pascal Soriot),“勒令”后者“必须交代清楚”。欧盟卫生与食品安全专员基里亚基德斯(Stella Kyriakides)表示,欧盟成员国在这个问题上团结一致,“制药商必须履行社会和合同双重责任”。
欧盟各国对阿斯利康格外不满,除了担心疫苗迟交影响欧盟及各成员国政府政治声誉,尤其是欧盟“存在合法性”,还有另一个“英国脱欧情结”:阿斯利康并未缓交、少交英国这个“母国”的订货,却对刚刚分道扬镳的欧盟痛下杀手,在欧陆国家看来,不免有挟私报复之嫌。
然而疫苗在手、有恃无恐的阿斯利康一副“布鲁塞尔算老几”的态度:1月26日,索里奥特在媒体和网络上用傲慢的语调回应称,“合同只说‘力争’,没有刚性约束条款,因此‘就算少交付也不是违规”,他表示,原计划为欧盟生产疫苗的、分别位于荷兰和比利时的工厂都遇到“扩大产能”的问题,“在早期阶段这非常复杂”,“我们确信已解决了问题,但已比预期滞后了两个月”。至于“偏私本国”,那是完全不存在的——“英国提前订货3个月,我们有时间作充分准备”(其实英国是2020年6月订货,较欧盟仅提前了不到两个月)。他用嘲讽的口气道,欧盟仅占世界人口比重5%,却能从阿斯利康拿到占其全球疫苗产量17%的供应,“我们对欧盟已经够照顾的了”。
这还不算,阿斯利康当天“吹风”,称“一季度弄不好只能对欧盟交付订货量的20%”。要知道该公司最初称“减少交付60%”,继而称“只能交付25%”,如今又再次削减,且公司内部有人“指名道姓”,说要“先从法国和德国减起”,这让“欧盟两支柱”情何以堪?
原本基里亚基德斯就已提出,欧盟应仿效去年针对个人防护用品的管制措施,宣布在欧盟范围内“限制疫苗出口”,但许多欧盟政治家惟恐“疫苗民族主义”引发各国极右翼和极左翼民粹泛滥,导致政治危机和社会动荡,仍然“矜持”了几天,这下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德国卫生部长斯潘(Jens Spahn)等政要也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限制疫苗出口”措施。
布鲁塞尔在最后关头勉强压下火气,他们表示,合同当初规定,阿斯利康应同时启动四家工厂(两家在英国、一家比利时、一家荷兰),满负荷为欧盟生产所订购疫苗,所谓“比利时工厂产能不足”纯属遁词,“我们可以去现场考察”,还要求索里奥特27日到布鲁塞尔公开合同条款细节“当众对峙”——然而27日索利奥特压根没去。
阿斯利康耍小性子也并非只为一个“利”字:1月25日,德国媒体“错误报道”牛津-阿斯利康疫苗“在65岁以上人群中有效率仅8%”,对英国企业刺激很大;1月29日是EMA原定“放行”牛津-阿斯利康疫苗的“大日子”,在此关键时刻出现这样的“笔误”,英国人也着实难以释怀。
 
鹬蚌尤相争 渔翁难得利
 
尽管EMA的“放行”看来并无悬念,但欧盟和阿斯利康的疫苗之争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平息,“疫苗保护主义”、“疫苗民族主义”话题也很难回避。
法国公共卫生委员会委员、欧洲议会议员高兰-奥斯特雷(Nathalie Colin-Oesterlé.)指出,“疫苗民族主义”在制药商层面表现得普遍且突出:总部在美国的辉瑞100%保障了美国庞大的订货量,却对欧盟和加拿大说“不好意思”;实控权在英国人手里的阿斯利康对英国订单“随叫随到”,却对欧盟“吹胡子瞪眼”。
除了“疫苗民族主义”,还有“疫苗拜金主义”:早在“阿斯利康危机”发酵前就有人指出,辉瑞、摩德纳优先保证来自中东、东亚、大洋洲等国家、地区有利可图的高价订单,而将欧盟等国的“平价订单”排在后列。
然而鹬蚌相争,得利的却并非“渔翁”——不发达国家。
1月18日,世卫组织WHO总干事谭德赛(TedrosAdhanom Ghebreyesus)称,世界正处于新冠COVID-19疫苗分配问题上的“灾难性道德失败”,敦促各国和疫苗制造商在全球更公平分配疫苗。由于“疫苗民族主义”和“疫苗拜金主义”作祟,旨在确保不发达国家获得疫苗供应的“疫苗共享计划”(COVAX)目前面临巨大困境,WHO警告称,世界上最贫穷地区中,将近1/4人口可能要等到2022年才能获得足够的疫苗,因为51%的产量已被较富裕国家预定,“在49个高收入国家,已接种了超过3900万剂以上的疫苗,而某个贫困国家(几内亚)只接种了25剂”。
不论主张“疫苗保护主义”的欧盟评论家,还是反对“疫苗保护主义”的WHO工作人员和贫困国家代表,在一个问题上如今观点高度一致:没有自主疫苗生产能力,就会在“疫苗之战”中处处受制于人——原本被欧盟寄托厚望的法国赛诺菲疫苗因重大试验挫折,推出疫苗至少要等到2021年底,而其它欧盟“备胎”要么进度更慢,要么半途而废,这才令欧盟各国被有恃无恐的阿斯利康“拿了一把”,相信这一幕,许多“吃瓜国家”看在眼里,也会记在心里,并引以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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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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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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