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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十年 破山中贼易 去心中贼难

 

十年前,当“9.11”的一幕活生生出现在全球电视屏幕上,当飞机撞入世贸大厦,世贸大厦冒烟、焚毁、坍塌,震惊、痛悼、愤怒的人,未必比惊喜、欢呼、幸灾乐祸者多多少。美国是世界第一强国,也自然是全球得罪人最多、得罪的人分布最广的国家,当时冷战结束还不到10年,“仇人的痛苦就是我的欢乐”这种简单逻辑在许多人心目中仍根深蒂固,出现这样的逻辑、这样的心态,实在不是什么过于让人惊讶的事。

如今又十年过去,“9.11”时的襁褓儿已到了不仅会哭会笑,也大抵知道为什么哭、为什么笑的年龄,当时的弱冠少年已成社会中坚,当时的青壮年则已鬓发初斑。十年过去,至少不会再有人多少为“9.11”这种公然针对无辜平民的恐怖行为欢呼,“不得针对平民施暴”成了衡量“执法”与“滥权”、“抗暴”与“恐怖袭击”的、约定俗成、不容置辩的标尺。对平民施暴的统治者如卡扎菲,成了众叛亲离、形只影单的国际政治孤儿;对平民施暴的反抗者,如车臣反政府军,则从欧美社会嘴边“自由世界的战士”,变成如今冷冰冰的“叛匪”二字。如今甚至于连过去的极端组织,都不屑与“9.11”之类针对平民目标的恐怖袭击沾边,它们常常会公开声明与某件自杀炸弹爆炸事件无关,甚至站出来谴责这种“不加区分的暴力”。可以说,正是“9.11”之后的,人们的总结和反思,让世界有了这样的变化。

不论是奥巴马或拉斯穆森,都强调“今天的世界比十年前更安全”、“恐怖主义的威胁在降低”,这也确是事实,自“9.11”以来,由暗转明,成为众矢之的的“基地”再难重演“9.11”的一幕,在“9.11”前,他们的战绩是亚丁港被炸出大窟窿的美国驱逐舰,和肯尼亚、坦桑尼亚血肉横飞的美国使馆现场,而“9.11”后,却只是诸如穆塔拉布未遂客机引爆、虎头蛇尾的时代广场“化肥炸弹”,或“孢子粉邮件”之类儿戏,而在欧洲,自伦敦地铁后的6年间,“基地”也再未成功发起过值得一提的袭击。法国“自由欧洲电台”盘点“9.11”十年,认为“基地”是仅次于遇难者家属的第二大输家——对欧美社会的威胁越来越低,且自身正遭受接二连三的重创。

然而破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9.11”的心结,又何尝是这么容易去除的?

“9.11”永远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海关边检再不是那么轻松的事,透视、脱鞋、指模、不许携带液体登机,这些如果在“9.11”前被实施,每一项都会遭到强烈抵制,可如今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公共场合无所不在的传感器、针对个人隐私不动声色的盘查,这些都与个人自由原则背道而驰,但至今仍在许多号称最自由的国家实施,且解除遥遥无期;瑞士立法禁止清真寺尖塔、法国立法禁止穆斯林女孩在公共场合戴头巾、欧洲多国政要公然宣称“穆斯林移民是安全隐患”、“多元文化已死”,加拿大总理哈珀在电视访谈中公开宣称“伊斯兰教极端分子”是加拿大安全最大的威胁……这些言论如果放在“9.11”之前,会被认定为“政治不正确”,可如今却仿佛倒了个。倘若不是“9.11”心结未除,何以至此?

美国胡德堡军营,远在也门的“死亡教士”奥拉基一封邮件,就让资深美国军医哈桑将枪口对准毫无嫌隙的战友,并一下夺去13条生命;加拿大看似普普通通的12名成年人、5名儿童,居然不动声色地拟定了夺占国会山庄、绑架总理和议员威逼从阿富汗撤军、倘若对方不答应就实施“斩首”的恐怖计划,和炸毁电台、破坏供电系统等“配套设施”,并进行了多次实弹演习和野外拉练,直到最后关头才侥幸被破获……所有这一切又让政府和许多民众坚信,由“穆斯林”发动的恐怖袭击随时都可能在身边发生,挪威不久前的奥斯陆血案,当地、乃至整个欧洲传媒和公众,第一时间的反应大多是“穆斯林极端组织又行动了”,倘若不是“9.11”心结未除,又何以至此?

“9.11”后的十年间,笔者有机会访问了一些阿拉伯国家、非洲国家,和被击毙的“基地”骨干家人打过交道,还曾意外接触过当时还是个懵懂少年的穆塔拉布,那些恐怖分子的家人就是普通、本分的穆斯林,穆塔拉布原先也是个热情、好动,有许多追求和幻想的富家子弟,但在一种扭曲的氛围,和一条看不见的“黑线”驱使下,他们就可能变成“圣斗士”或“人弹”,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扔出一颗炸弹,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把自己变作一颗炸弹。在北非、西非、东非、南亚、东南亚,真诚相信原教旨的说教,相信“9.11没有无辜者,就算有平民伤亡那也正说明他不是无辜者”的普通穆斯林远未绝迹,世俗社会的排斥和谋生的艰难,让他们更容易听信极端分子裹在宗教外衣内的极端主义说教,而欧美那些被边缘化、的穆斯林、尤其穆斯林移民,在求职不得、饱受白眼的郁闷中,同样可能成为奥拉基之流钓饵上的又一条上钩鱼。这些,何尝不是“9.11”心魔在作祟?

“9.11”后的十年间,欧洲许多国家都不同程度地掀起了极右浪潮,二战后被主流社会唾弃的极右组织、政党,堂皇成为社会上不可小觑的庞大势力,甚至可以对主流政治生活施加不容忽视的影响。“9.11”后人们对穆斯林极端主义的恐惧,和由此产生的对整个穆斯林社会的猜疑、排斥,成为这些以排斥移民、异端为主旨的极端组织,得以滋生、蔓延的温床,这些,何尝不又是“9.11”心魔在作祟?

王守仁曾云,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击败和消灭“基地”或拉登并不难做到,在全球范围内提高防范戒备,将大多数“9.11”式恐怖袭击萌芽扼杀于无形,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但消弭“9.11”后宗教之间,族群之间,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排斥、隔阂与猜忌,从而将五花八门、可能导致“9.11”类事件的极端理论,真正隔绝于千百万寻常人等的意识、潜意识外,却是件万分艰难的事,慢说根除,便是小成,也不知需要几个漫长的十年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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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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