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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亚:化犁为剑难,铸剑为犁更难

 

统治利比亚42年的卡扎菲恐怕到死也不明白,何以那些曾诚惶诚恐挥舞小绿旗、学习绿皮书的皮卡司机、小贩、失业青年和学生们,连最基本的军事素养都不具备,居然就敢迎着横飞的枪弹冲杀上来,将自己和自己的绿色王朝埋葬。

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高压和集权冲破一个临界点,让大多数忍气吞声、只求苟全的草根民众发现,即便如此,生活和命运也难以忍受;当高压和集权超过一定时效,让某些先知先觉者得以借助某些帮助,告诉广大草根民众,其实那威风凛凛的老虎早已成了纸糊的样子货,只消轻轻一推就可推倒;当若干勇敢者大着胆子,果真向纸老虎伸出一根手指,并实实在在地捅出一个骷髅;当更多被这窟窿鼓舞起勇气,端起所有能找到、买到或借到的趁手家伙,向纸老虎一拥而上,这只被捅了无数窟窿的纸老虎偏还张牙舞爪威吓道“你们敢上来么”时,耕犁也会被化作利剑,乌合之众也会变成无坚不摧的精兵,小猫三两只,也一样可以颠覆大厦万千座。二战后,非洲成为新兴独立国家最多的大洲,也同样是政变、革命最多的大洲,据不完全统计,自上世纪50年代至今,仅成功的政变、革命,在这个大洲里就达109次之多,或横尸街头、或亡命而终的军政强人的名字可拉成长长一串:中非“皇帝”博卡萨、乌干达“屠夫”阿明、“世界首贪”蒙博托,以及从吉尔伯特到盖伊再到泰勒的一长串利比里亚独裁者,起来推翻他们的,同样有小贩、司机、失业青年、学生,甚至家庭妇女和儿童。当暴政之恐怖甚于死亡,人们便不再会对死神感到恐惧,这在非洲,已是一次次被证明的、颠扑不破的事实。

如今利比亚新政府终于要宣布“全国解放”了,但不论是这些新当权者,还是刚刚“解放”了自己的利比亚普通民众,似乎都有些茫然:“解放”了,然后呢?

在卡扎菲父子是如何死亡问题上被法国《新观察家报》文章指为“不诚实”的过渡委执委会主席贾布里勒至少说了一句如假包换的实话,他在对BBC和瑞士电台记者访谈时表示,利比亚的成功转型“好比汤姆.克鲁斯的一部电影名——《不可完成的使命》”。

在非洲时,曾邂逅几名已经成年、并回归和平生活的前利比里亚童子兵,尽管战争早已结束,但他们却迟迟无法回归和平社会:家园已经毁灭,亲人或死或逃,即便家园犹在,亲人尚存,他们却已习惯于枪林弹雨的暴力生涯,而再难回到昔日平静的平民生活。战场上暴力的阴影,便如梦魇般纠缠着他们。

不管是打着怎样的借口,不管独裁者有一千、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但战争是暴力,是血腥,在部族主义盛行的非洲,更是一家对一家、一族对一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血海深仇。经过这场劫难,一些曾化剑为犁的平民战士再难放下仇恨,另一些人则不由自主——你可以放下,可是你的仇家呢?

更让人忐忑不安的是,一旦司机、小贩、失业青年和学生们习惯了用剑、用血和火表达诉求、发泄不满,让他们重新适应其它方式,同样是个艰难的使命。在非洲,许多国家的政变、民变传统持续了几十年,如刚果(金)、利比里亚和索马里等,此次“北非革命”中完成政权更迭的几个国家,无一例外地遇到了转型期的艰难,习惯于走上广场的人们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适应“程序性表达”,而在经历过战争的利比亚,让刚学会用枪,并靠枪创造奇迹的平民们去习惯并相信选票,恐怕只会更难。

化犁为剑难,铸剑为犁更难,利比亚的重归和平得来不易,把利比亚建设成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团结的国家,就更不容易,对此,利比亚各界也好,关注利比亚的国际社会也罢,都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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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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