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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扎菲:怎么死的重要么?

 

专制利比亚长达42年的卡扎菲死于非命,暴尸冷库,并最终深埋黄沙之下。

但争议似乎并未因他的埋葬而随之入土为安,而是更加激烈了。鉴于不知躲藏何处的赛义夫已宣称要“继承遗志”,人们如今已不再争议他究竟死了没有,而是执拗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几乎从死讯传出的第一刻起,“私刑处死”说就不胫而走,尽管版本不同且自相矛盾,但越来越多证据表明,卡扎菲和他最溺爱、也最不中用的儿子,昵称“汉尼拔”的穆塔西姆,可能都是在被俘后旋即杀死的,吞吞吐吐数日后,全国过渡委员会方面也半正式地确认了这一传闻。

国际间对此评论不一。一些评论者认为,卡扎菲本可识时务交权并全身而退,是他自己镇压平民于前,恋栈顽抗于后,遭此下场是咎由自取,没什么不合适的;也有人认为,不管卡扎菲是怎样的十恶不赦,杀俘和私刑都是“以暴易暴”的残忍行为,与现代文明要求相悖,将严重影响利比亚新政权的国际形象,并可能为政权更迭的过渡期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和变数。

正如法国《新观察家报》文章所言,如果说卡扎菲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的恶魔,那么打死他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罔顾一切国际法和人类文明准则私刑处死战俘,也足以让人不寒而栗,这让人怎么能不担心,这些尖叫着“真主阿克巴尔”的年轻过渡委士兵,有朝一日把这种疯狂杀戮对准其它目标时,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过渡委主席阿卜杜尔.贾利勒在卡扎菲政府做过法务部长,但这位法务部长不仅声称要在利比亚实行伊斯兰教法治国,更对杀俘行为毫无约束能力,这不免让人担心,利比亚将成为民主、法治国家的憧憬不过是空中楼阁。卡扎菲死讯传出之初,欧美传媒曾就“美国无人机攻击建功”还是“法国幻影-2000攻击得手”争功,但很快就默认了过渡委方面自居功劳的“地洞说”,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更言之凿凿“我们并没有把卡扎菲当做袭击目标”,这与其说是谦让,毋宁说是宁可不要功劳也不要黑锅。死讯传出后,联合国和一些国家、非政府组织纷纷要求查清死因,给予解释,也表明国际社会的确不满私刑行为,“人民革命”、“民主胜利”的光环,也会因之而褪色不少。

但无论如何,卡扎菲如此一死,对于欧美各国政府而言,倒是省却不少麻烦,因此在撇清自己责任的情况下,对事实真相的追究只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由于欧美债务危机缠身,抒困方案久议不决,早有脱身之念,卡扎菲尸骨未寒,北约已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将利比亚军事干预的期限截止日由原定的12月23日,提前到10月31日。由此可知,对于利比亚的重建,欧美各国原本就意兴阑珊,卡扎菲是怎么死的,不会明显削弱它们对利比亚的关注和援助——因为即便卡扎菲被文明对待,这种关注和援助也会迅速退潮。

至于邻国和阿拉伯世界也是一样,它们亲近或疏远过渡委,更多是从意识形态、本国利益等层面考量,“私刑”问题会掀起些许波澜,但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这种“亲亲疏疏”的态势,该亲近的依旧会亲近,原本疏远的仍然还会疏远下去,甚至连台面上的姿态,都只会比西方更少得多。

而从利比亚国内的角度看,“私刑说”的曝光,影响恐怕比外界估计得要小。

利比亚仍处于部族、家族观念浓厚,血亲复仇概念盛行的社会层面,卡扎菲被杀,对于外界而言是“杀俘”、“私刑”,而在反卡扎菲士兵及其家人、部落看来,却不过是自己家人、族人被迫害、杀戮后的正当反击,和《古兰经》教训中“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堂皇复仇,正因如此,除了自由派色彩浓厚的贾布里勒遮遮掩掩,大多数过渡委要员并不过于讳言“死刑说”,前线将士更争相表功,引为自豪。从另一方面看,不论卡扎菲所属部落,还是下落不明的儿子、逃亡国外的亲属,都只言索尸、复仇,不言“私刑”与否,也表明这种“血亲复仇败即死”的逻辑在利比亚社会依然约定俗成,不但受其42年迫害的民众认为“杀得好”、“怎么杀都无所谓”,即便其家人和残存的支持者也不会对此过执异议。

倒是由“私刑”善后所折射出的一些问题,如过渡委对各路反卡扎菲人马的控制无力,和过渡委中保守派与自由派的尖锐对立和互不补台,值得引起更多的关注。如果说,落后的血亲复仇传统,和法治、文明观念的缺乏,是历史所造成的(卡扎菲自己要负最大责任),不能操之过急,那么在如此社会基础上,新执政当局的松散,新权力平衡的脆弱,才是未来利比亚最大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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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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