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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美国驻叙利亚大使罗伯特.福特返回大马士革任上,10月21日,他参加反对派集会途中,在大马士革米丹区哈桑清真寺附近遭到西红柿和石块袭击,车队中多辆汽车受损,次日美国政府以“大使个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将大使召回华盛顿,如今叙利亚国内局势依旧,“大使个人人身安全”恐怕不会有太多改善,那么何以美国要在此时此刻,将福特大使派回叙利亚?值得一提的是,因11月12日使馆袭击事件而在16日被法国外交部召回的法国驻叙利亚大使埃里克.舍瓦利埃,也在同一天返回任上。
几乎于此同时,围绕叙利亚局势,传出了一些杂音。
首先是北约和美国。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在8日北约外长会议上明确表示,北约“没有介入叙利亚国内局势的意图”,并“相信叙利亚人民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不仅未提“军事干预”和此前法国外长朱佩提到的“人道走廊”,甚至未重申“巴沙尔必须下台”等近几个月习以为常的“习惯性语言”;美国负责中近东事务助理国务卿费尔特曼7日则在黎巴嫩贝鲁特表示,美国“希望看到叙利亚问题和平解决”,并重申“巴沙尔必须停止杀戮”,但同样未提及“巴沙尔必须下台”这句口头禅。
其次是叙利亚。12月7日,也就是福特大使返任同一天,巴沙尔罕见地公开接受美国NBC电视台记者芭芭拉.沃尔特斯专访,为自己的国内政策辩护,推卸暴力对待示威者的责任,并称自己“如果有责任就要下台”。在此前后,叙利亚还多次释放出允许阿盟观察员入境的信号。
然后是此前针对叙利亚动作最强硬的土耳其。土耳其虽不是阿盟成员国,却第一个实施了对叙利亚的阿盟制裁决议措施,其总统、总理多次直接要求巴沙尔下台,甚至说出“不下台是耻辱”的重话,土耳其政府不止一次释放出诸如“考虑建立隔离区”等带有浓厚军事干预色彩的言论,而不少反巴沙尔组织、甚至武装组织,则直接将土耳其的小亚细亚领土,当做重要基地、庇护所,甚至大本营。然而12月7日,土耳其一名外交官在回应叙利亚“粉碎恐怖分子利用土耳其为基地的越境袭击”指控时表示,土耳其“不允许任何武装团体借道土耳其,向他国发动攻击”,这被许多评论家解读为“拒绝北约利用其作为军事干预土耳其的基地”。
这一切是否意味着叙利亚面对的军事干预压力在缓解?
首先必须看到,叙利亚原本面对的“军事干预压力”就并不大。
美国和北约尽管在10月和11月连放狠话,但实际并未做好、甚至可以说并未做针对叙利亚的军事干预部署。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约高科技部队的越境作战,事先需要做充分的部署和后勤安排,远至海湾战争,近至对利比亚军事干预,都表现得一清二楚。但在对叙利亚放狠话的同时,美国和北约并未做这样的动作,美国在中东军事中心依旧是两伊方向,所谓“布什号航母编队逼近叙利亚”,实则是这支刚在波斯湾、阿拉伯海执行完任务的航母编队,循红海、苏伊士运河,回美国第六舰队大本营——意大利塔兰托港途中,一次有意无意的“肌肉秀”。欧美军政大员中真正涉及“军事干预”的,只有强调“并非军事介入”(但实际上就是军事介入)的法国外长朱佩,但他的言论很快被北约官员们“雪藏”,他本人此后也并未跟进。事实上,鉴于巴沙尔国内控制力尚稳健,反对派在叙境内很难建立长期、稳定的根据地,加上美、欧兵力、财力捉襟见肘,“军事压力”是要给的,“军事干预”则尚言之过早。大使的撤回并不意味着“军事干预”压力的增加,他们的回归,自然也不意味着“军事压力”的减少。
至于土耳其,其军事干预的冲动曾似呼之欲出,由于疆土相邻,加上叙土边境因库尔德等问题持续不断,当地驻军本就处在一定戒备状态,调动、出击也较方便,曾有人认为,土耳其出兵介入的可能性最大。但正如许多地缘政治专家所指出的,土耳其的积极,有借此重夺中近东伊斯兰世界盟主的意图,而这种意图不仅为阿盟所警惕(这会令他们联想到奥斯曼统治时期),令叙利亚境内许多少数民族、宗教惴惴不安(如和奥斯曼有历史冤仇的亚美尼亚族),也并非北约所乐见。近年来,土耳其在“加沙救援船”问题上与以色列剑拔弩张,在伊朗核问题上跟巴西联手拖美国后退,土耳其-希腊纠纷更是北约的心头大病,这一切都注定了北约不可能任由土耳其恢复昔日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力。不仅如此,宗教色彩浓厚的土耳其政府,与世俗色彩鲜明的土耳其军方,近年来一直有龃龉,后者在干涉叙利亚问题上一直显得干劲不足。此次土方“不允许”表态,只不过把这些出兵的障碍放到明处,而事实上只要两国还是邻国,军事压力就始终存在。
阿盟11月27日制裁等于对叙利亚实施了“家法”,让阿萨德政权变得更形孤单,在客观上令针对叙利亚的各种国际制裁、谴责变得更容易。但形势的发展却可看出,叙利亚争端似乎正明显地变成阿盟的“家庭纠纷”,而以“海合会”六国为首的逊尼派瓦哈比教派,则俨然以家长自居。“阿拉伯之春”至今,除了部族纠缠一直没完没了、前景叵测的也门,突尼斯、埃及的兄弟会背景瓦哈比派原教旨政党已经或即将上台,利比亚的宗教势力也呈膨胀之势。叙利亚反对派的核心,是“逊尼铁三角”和叙利亚兄弟会,而作为前线国家的叙利亚一旦“兄弟会化”,对以色列和美国的利益未必是什么福音。鉴于此,美国将著名的“中东通”福特大使派回,颇有担心在叙利亚问题上“脱敏”、“失控”,要赶紧把“传感器”安回去的意思。
福特大使被召回是因为遇袭,而之所以多次遇袭,则与他多次深入反对派集会场所有关。既然要做“传感器”,重返大马士革的福特大使自还会依样画葫芦,不仅如此,两个派回大使的国家2012年都将大选,这也会令两位大使的“刺激性活动”变得更频繁、更“刺激”。从这个意义上,大使回任未必能令叙利亚和这些国家的关系“回暖”,甚至可能会埋下更多恶化的诱因。
至于巴沙尔的“软话”,恐怕只能姑妄听之:他在说自己“镇压无责任”的同时,照样派军队、坦克大打出手;他的政府说“改革”、“修宪”、“民主”、“大赦”并非第一回,但阿萨德家族-什叶派阿拉维特教派专权的底线却寸步不让;大马士革“接受阿盟派遣观察员”也已说了至少3回,但每次都不了了之:巴沙尔所说的“接受”,是“有条件接受”,而阿盟要的,恰是“无条件派遣”,这样的“妥协”,能达成才见鬼。
从目前情况看,巴沙尔在国内权力基础尚稳,而相关各方则出于不同考虑,在军事层面“有压力、无干预”,两位大使的回任,更多应被视作美、欧,乃至其它当事方“从长计议”、“论持久战”的信号,以压、以制裁促谈或促变,将是未来一段时间的主旋律,而巴沙尔则还将是老套路:妥协照喊,坦克照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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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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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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