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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选举面面观

 

埃及立法大选自去年11月28日拉开帷幕,将在1月11号产生最终结果。

根据选举规则,立法大选分3个阶段进行,全国27个省每次有9个省进行选举,直选508个立法议会(下院)席位中的498个(另10个由军方制定),这498席中,332席由各政党代表竞争,166席由独立候选人竞争,但不禁止政党派人参选竞逐独立候选人席位。

在去年11月28日进行的第一阶段立法选举中,穆斯林兄弟会所属政党——自由与正义党(FGP)政党席位和独立候选人席位相加,总共获得70席,比兄弟会更保守的、沙拉菲教派的努尔党(The Nour party)获得32席,原教旨派别总共获得166席中的102席,占总数68%;去年12月14日的第二阶段立法选举,自由与正义党获104席,努尔党获43席,原教旨派别共获166席中的147席,占总数82.5%;第三轮立法选举投票于1月3日展开,据最新报道,自由与正义党声称自己新获得57席,努尔党新获得38席,倘属实,则自由与正义党在立法议会中共获得232席,占498个直选议席中的46%,努尔党共获得113席,占23%,原教旨派别共获得69%的议席。

从投票率看,埃及选民对后穆巴拉克时代的第一次选举表现踊跃、积极,第一轮立法选举的投票率高达62%,第二阶段更达到惊人的67%,甚至基本成为“原教旨内战”(自由与正义党对阵努尔党)的第二阶段决选(某独立候选人选区无人过半时,得票率最高的两人进行决选),投票率也高达43%;第三轮立法选举的投票率同样很高,达62%。

按照去年3月19日全民公决的结果,以及去年底披露的宪法修正草案和军方与各政治派别所达成的妥协,埃及总统大选不迟于6月30日举行,总统候选人的“准入门槛”为30位民选国会议员(包括上院和下院),或15省中3万名合格选民(每省至少1000人)联署;如无法获得上述连署,总统候选人须经至少在国会中占据1席的合法政党提名。

埃及上院名为“埃及协商会议(Choura)”,总共有270个席位,根据埃及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AFSC)主席坦塔维元帅1月1日所颁布的政令,原订同样分3阶段进行的上院选举改为2阶段,第一阶段投票日为1月29日,范围为包括开罗、亚历山大两大城市在内的13个省,如果出现决选,将安排在2月7日;第二阶段投票日为2月14日,范围为其余14个省,决选日期则是2月22日,埃及选民将投票直选其中264个席位(另6席位军方指定),上院不迟于2月28日开始运作。

埃及两院的最重要使命,是推选100名“宪法大会”代表,这些代表将负责在总统选举前制订新宪法,并界定总统、议会和军方的地位与权力。

由于解放广场上抵制选举,要求解散詹祖里为首的过渡政府,让军方立即向“革命政府”交权的示威活动始终在进行,对于埃及选举,人们首先关注的,就是能否顺利按期举行。

去年3月19日的修宪全民公投,同样是在抵制声此起彼伏、声势远大于现在的背景下展开,公投结果,则是近70%合格选民投票、投票选民中约77%赞成修宪内容,并正式启动了埃及政治过渡进程。尽管因政局动荡,过渡政府被解散重组,立法选举也被推迟,但从同样高达近七成的投票率不难看出,埃及社会、公众普遍支持尽快选举,如期过渡,希望埃及尽早恢复正常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秩序。

自3月中旬至11月中旬,埃及政治过渡进程之所以进两步、退一步,和埃及群众基础最雄厚、影响力最大的兄弟会态度不明朗有很大关系,在这段时间里,兄弟会总体上保持低调和温和姿态,将侧重点放在打消埃及公众和选民对兄弟会上台的疑虑上,在政治博弈的前台则显得小心翼翼,他们既多次参加自由派和“广场派”的街头抗议,谴责军方和过渡政府的“镇压暴行”,也多次小声但态度坚决地表示,不支持抵制选举,也对逼迫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和过渡政府提前交权表现暧昧,态度消极。

11月22日,在“广场派”联合自由派掀起“二次革命”的关键时刻,兄弟会应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之邀,参加了协商对话,并随即公开表明了“支持如期选举”、“支持正常过渡”的立场,兄弟会立场的明朗化,让原本声势尚可的“广场斗争”在几天内便被实际上边缘化,两轮立法选举投票期间,更出现了投票站大排长龙,而解放广场人声寥寥的场面。

很显然,不论以民主派组成的埃及人联盟(The Egyptian Bloc),还是以“四月六日运动”等组织联合组成的“广场派”核心力量“青年革命同盟”,都缺乏坚实的群众基础,前者派系众多,但每个派系都“小众”,影响面局限在少数自由派学者、知识青年和中产阶级,后者多数脱胎于工团组织,影响力局限于特定的青年工人、失业青年和城市闲散人团队,即便在城市里也远非多数派,在广阔的埃及乡村,则影响力更无法和宗教派别相提并论,当兄弟会选择和他们切割时,他们所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发出声响,制造事端,让选举进程被意外打断——但这样做或许会加速其边缘化,且在军方和兄弟会这两个埃及权势、影响力和群众基础最大团体的共同作用下,其效果也是大可怀疑的。

从目前的选举态势看,原教旨派别、尤其兄弟会的胜利已无悬念,在前执政党民族民主党解散、军方仅通过保留指定席位拥有新两院象征性发言权的背景下,只有原教旨派别拥有覆盖全国城乡的基层群众组织和动员能力,在已进行的选举中,兄弟会派出大量人手,挨家挨户动员选民投票,还不厌其烦地为选民讲解投票规则,参加投票站义工服务,这对于普选还是“新生事物”,许多人连政党和候选人都认不全(立法选举候选人超过4000,政党多达35个,大多数是刚成立的)的埃及,其能量不言自明:尽管他们并未直接说出“请投我们一票”,但显然,这一切努力让其获胜更无悬念。

但从目前已产生的结果看,埃及人似乎采取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务实主义投票态度,即在被他们认为“较靠得住”的原教旨候选人和“较靠不住”的自由派候选人间选择前者,但当出现两名原教旨候选人对决的决选情况时,他们则会选择较温和、较不那么“怕人”的自由与正义党候选人,而放弃更原教旨一些的努尔党候选人。如在第二轮立法选举的决选中,自由与正义党获得60个决选中的40席胜利,努尔党只赢了13席,在自由与正义党和努尔党的“二选一”中,后者仅赢了9场,胜率不足20%。

这一结果实际上表明,4200万埃及选民所要选择的并非原教旨主义或教法治国,而是安定的社会秩序,正常的社会生活,和熟悉且足以信赖的政党、政治家,以此为标准,让温和原教旨的兄弟会上台,是“最不坏的选择”——在目前的局势下,恐怕也是唯一现实的选择。

据法国《新观察家报》、英国路透社等一些媒体援引消息人士披露,兄弟会可能选择与自由派组成议会联盟,而非与比自己更原教旨的努尔党结盟,以回避埃及内外“原教旨靠民粹上台”的忧虑,但这种消息会否成为现实殊难预料,1月14日,屡屡跃跃欲试要当“过渡总理”,要参选总统的前国际原子能机构负责人、自由派领袖巴拉迪声明退出总统选举,理由是“拒绝在旧政权残余未清算前提下违背良心参选”,这当然是指自由派和“广场派”要求军方立即交权、过渡政府立即解散的呼声被其他各方无视,“民主派畏惧民主选举”、在一人一票中不是原教旨的对手才是真实原因,但巴拉迪的表态表明,自由派的相当一部分恐无意与兄弟会结盟搞议会斗争。另一方面,不管议会党团如何结盟组合,原教旨势力和影响的坐大,都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很显然,埃及军方并不打算就此谢幕,正如美国总统卡特新年伊始所批评的,他们仍希望在埃及新政治框架中发挥一定影响力,并确保自身的利益和安全,而要做到这点,选择与兄弟会的妥协,显然是最理想的做法。整个20世纪的埃及政治史,几乎就是军官团和兄弟会分分合合,时而合作时而对抗的历史,双方知根知底,彼此都知道无法彻底压倒对方,这对“老冤家”都是现实主义者,且互相熟悉,在确保自己和对方底线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达成妥协的。事实上,自11月下旬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和兄弟会相互合作推动政治过渡的态度明朗化后,埃及的选举进程就再未受到大的窒碍。

对于自由派而言,目前的局势可谓十分难熬:参选固然是选不过,抵制选举也同样应者寥寥,几个代表性人物,巴拉迪异想天开的“毛遂自荐”已成南柯一梦,穆萨屡受挫折后已转趋低调,而被《时代周刊》誉为“影响了整个世界”的自由派电信业巨子萨维里斯(Naguib Sawiris),却在埃及被讥讽为“但在埃及没什么影响力”。在选举问题上他们错估了形势,基层组织和群众影响力的匮乏,又让他们总是“墙内开花墙外香”,不得不每每把走上政治中心舞台的希望,寄托在过渡政府提前解散,自己被各派推出“临时维持”上,且不说概率渺茫,即便真有这一天,也注定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段祺瑞临时执政府”。本届选举,自由派可谓“输在起跑线上”,要想在未来埃及政治生活中发挥更大作用,必须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沉下去”,舍此别无它途。从最新形势看,至少最激进的巴拉迪仍未摆脱上述迷思。

至于总是抱怨“上街的是我们,上台的是别人”的“四月六日运动”等“广场派”,恐怕必须正视一个现实,即40%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下、18%人口每日生活费不到2美元的埃及,已越来越吃不消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街”了。据埃及内阁信息和决策支持中心统计,穆巴拉克倒台前后,埃及15-29岁间青年失业率为15.8%(其中女性31.7%),而“革命”后的去年3季度,这一数据不降反升,达到20.4%。埃及中央统计局去年12月的数据显示,自2月“尼罗河革命”至2011年底,埃及共有逾4500家企业倒闭,经济支柱、占GDP总额一成的旅游业,下滑幅度可能达30%。“广场派”在近1年的时间里,并未能证明自己胜任“上台”,甚至当兄弟会“拆伙”后,他们是否胜任“上街”都大成疑问,在未来的半年里,他们对埃及政治过渡进程的影响力将呈下滑趋势,而在所有选举尘埃落定后,其政治前途将更加渺茫——当“专制残余”至少在法理上让位给民选政府、国会后,他们在街头还能对抗或号召什么?

综上所述,不出大的意外,2012年的埃及系列选举应能基本平稳进行,不管是和自由派结成温和同盟,还是和努尔当组成原教旨阵线,兄弟会都将成为最大赢家,而埃及军方则仍将保持一定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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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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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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