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国大百年：“彩虹”会永挂天际么

今年1月8日是非国大诞辰100周年纪念日，在这一天，非国大主席祖玛、英国圣公会南非大主教图图在非国大故乡——布隆方丹卫斯理教堂点燃了庆祝火炬，并以祖鲁人的传统仪式，首先用长矛刺死了一头公牛。1912年的这一天，非国大在这里成立，经过100年的漫长斗争，这个曾经的秘密小团体已带领南非人民战胜了种族隔离制度，发展成拥有70万党员的执政党，此时此刻，非国大领导班子、普通党员和支持者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

如此隆重的日子当然不会只过一天：非国大百年庆典的火炬将在2012年全年传递到南非的每一个省份。

然而正如中国古语所云“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此时此刻，祖玛总统也好，普通非国大党员和南非国民也好，对百年非国大，以及年轻的“新南非”前途，都难免抱着这种且喜且惧的心情。

南非原本就是整个非洲经济最发达，工业、教育和科研基础最雄厚的国家，2009年大选、非国大蝉联执政以来，在低谷徘徊了多年的南非经济有所复苏，基础设施建设、社会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大有起色，跻身“金砖国家”行列更让南非人看到了未来发展的光明前景。

然而自白人政权倒台后，南非失业率一直居高不下，最低时也高达23%，高时有40%，个别省区（如夸祖鲁-纳塔尔省）一度高达70%，这一状况在祖玛执政期间并无大的改善，许多黑人抱怨“赢得政权，失去饭碗”；公共设施建设尽管已开始提速，但欠账太多，且分布极不平衡，外省和黑人聚居区的社会公共服务不到位，严重制约经济的均衡发展。

对于此，不论南非政坛或非国大内部，都存在明显的分歧。包括国民大会党、南非民主联盟在内的许多反对党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是进行大刀阔斧的市场化改革，扭转自非国大执政以来的国有化趋势，给南非经济注入更多自由化的活力。而非国大正统派、非国大青年联盟，以及林波波等几个矿业大省的非国大分支机构则认为，目前的困局恰是国有化不彻底所致，他们在去年底提出一个更激进的改革方案，要求国家出资赎买商业资本的矿业股份，最终让国家拥有60%的矿山经营控股权和100%的矿山所有权。目前非国大两派就这一方案争论激烈，相持不下，许多人担心，这种原则性的争执，会严重影响非国大的团结。

人们的这种担心并非多余：非国大人也好，南非人也罢，都喜欢将“新南非”称之为“彩虹国”，意即黑人和白人、非国大人和其他党派人士、非国大内部各派系的融合共处、亲密无间。然而非国大百年之际，横挂天际的“彩虹”却似被蒙上一层阴影。

没有白人政党的合作，非国大很难以和平方式获得执政权，种族隔离制度也不太可能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被推翻，但近年来不少南非白人对黑人主导的“新南非”经济、社会建设怨言较多，认为“黑人不会管理”，更产生了“黑人排斥白人”的感受，而部分黑人则认为“政治上翻身，经济上没翻身”，仍执着于“土改”、“国有化”等非国大旧理念，对非国大中央的温和路线啧有烦言。去年底，白人为主的南非民主联盟给祖玛总统打出“F”的低分（及格为D），并对大多数非国大阁员同样给予低评，该党党领齐勒还呼吁非国大政府“抓住时机推动改革”，这表明“黑”与“白”这两种构成“南非彩虹”的“主色”出现了新的不和谐。

不仅如此，去年底，南非人民大会党、因卡塔自由党、南非民主联盟、泛非洲人国民大会、自由前线、非洲基督教民主党等共9个反对党结成竞选同盟，宣布“五条共识”，打算在2014年大选中合力对抗非国大。2009年大选中，非国大获得62%席位，“新南非”历史上首次失去66.7%的绝对多数，如果反对党合力对抗，非国大在2014年能否保住现有的优势？尽管反对党竞选同盟成立大会上，人民大会党领袖莱科塔和齐勒就为争当盟主当场发生争执，但同盟出现本身，对非国大而言就是个危险信号。

让人担心的还不止于此。

反对党中实力最强的人民大会党，是因对祖玛和非国大中枢不满，在2008年底“离婚”成立的，党领莱科塔是前非国大要员、国防部长，党内骨干中包括前非国大高层有前总理西诺瓦（Mbhazima Shilowa）、西开普省安全部长拉玛特拉卡内(Leonard Ramatlakane)和莫鲁莱齐.乔治（Mluleki George）、非国大通讯委员恩格亚马（Smuts Ngonyama ）等，该党的成立一度令非国大造成混乱，部分基层组织不知该听哪个“领导”的，尽管最终非国大有惊无险地度过上届大选危机，但非国大分裂的主因，首先是上层精英和草根党员利益背离、诉求不一致，其背后的深层原因，则是南非贫富差距的拉大，这个“非洲唯一发达国家”竟有35%的人处于贫困线以下，原本为同一目标（推翻种族隔离制度）奋斗的党内同志，如今却因贫富隔绝而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尽管精英派中的部分人马“离婚”成了人民大会党，但党内有派的情况并未明显改变，谁也不知道，在大选前的两年里，这种分野会否再度演变成“彩虹”的分裂。

上次分裂的关键，是精英派对现任总统祖玛的排挤，和祖玛在“草根派”支持下的反扑。前者拥有上层较多同情，而后者在党员总人数上占绝对优势，是非国大内部争执白热化的主要原因。如今精英派虽因分家声势大衰，但祖玛本人的民粹色彩也在消退：他原本就是个争议人物，丑闻颇多（贪腐、涉嫌强奸艾滋病患者、6次结婚并有17个子女、坐拥11间公司、权钱交易，等等等等），尽管上任后摆出一副“大义灭亲”姿态，惩处了一些贪腐者，但南非的贪腐问题依旧是公众抱怨的焦点，一旦公众对贪腐的不满再度烧到非国大和祖玛身上，百年非国大会否重演2008年底的一幕？

2009年的大选，非国大绝地反击，转危为安，纳尔逊.曼德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毅然为祖玛和非国大站台，是决定性的“胜负手”。曼德拉的政治观点更接近精英派，且精英派中许多骨干是其多年战友、部下，但权衡利害，曼德拉在“保人”和“保党”两难中忍痛选择了后者，为了维护非国大的金字招牌，忍痛割舍了和老战友们的情谊。可以说，曼德拉的德高望重和高瞻远瞩，帮助非国大逃过了建党、执政以来最大一次危机，在他的助威下，不仅非国大站稳了脚跟，祖玛如愿当选，连精英派的头面人物、前总统姆贝基也留在了非国大党内。但如今曼德拉已是垂暮老人，能挺身而出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此次布隆方丹火炬庆典，姆贝基虽然出席，曼德拉却令人瞩目地缺席，这不免让人担心其健康，更担心一旦“彩虹之父”不再，非国大、乃至“新南非”种族、社会和谐这道“彩虹”，还能否永挂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