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政变:局势将如何演变?
当地时间3月21日,西非内陆国家马里突然发生军事政变,次日上午,政变组织“恢复民主与规则全国委员会”(CNRDRE)负责人萨诺戈上尉(Amadou Sanogo)宣布接管政权,解散所有政府机构,关闭边界,实行宵禁,并宣称已控制住全国局面。
政变肇源于一次看似十分偶然的事件:3月21日当地时间上午10点,国防和退伍军人部长阿萨马将军(Sadio Gassama)视察了位于巴马科城郊15公里的卡迪军营,讨论如何应对图阿雷格分离运动问题,在离开军营之际,部长车队遭到少数心怀不满下级军官和士兵石块攻击,部长一行和军营指挥官仓皇逃走,肇事官兵遍寻长官,试图加以报复,无着后冲入军火库,夺取了部分武器弹药。夜幕降临后,持械官兵冲入几公里之遥的高镇并对空鸣枪,此后更直奔首都“示威抗议”,但示威很快演变为兵变,哗变官兵占领国家电视台、广电大楼,包围马里总统府,并最终控制了首都。
马里之所以发生政变,和该国北部局势有关。
马里、毛里塔尼亚、尼日尔、乍得、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等国接壤处的大片沙漠地带是撒哈拉大沙漠的一部分,也是北非各游牧民族和西非黑人诸民族混居地,自古以来就是种族、宗教、部落激烈冲突的频发地,带有北非游牧背景的图阿雷格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当地从事分离主义武装斗争。近年来,图阿雷格分离武装“解放阿扎瓦德民族阵线”(MNLS)、“伊斯兰后卫”(Ansar Dine)和与“基地”关系密切的“伊斯兰马格里布组织(AQIM)”相互勾结,屡屡令马里政府军受挫。去年利比亚内战打响、尤其卡扎菲政权垮台后,大批从卡扎菲军火库中流失的军火,前卡扎菲武装的散兵游勇,在曾受雇于卡扎菲的图阿雷格雇佣兵引导下流入马里北方,一些“基地”骨干也接踵而至,令图阿雷格分离武装声势大振。今年1月17日,分离武装在马里北部阿古尔霍克(Agulhok)获胜,据称马里政府军官兵阵亡近百人,还有不少官兵及其家属被劫为人质。自2月起,在首都巴马科和其它一些地方,不少政府军基层官兵发起示威、抗议,抱怨政府所提供的武器装备和后勤支援不够,指责总统和政府“领导不力”、“治国无方”,“应对国家面临的危机和失败负责”,一些家属失陷的官兵更对政府“援救计划不透明”和“不作为”啧有烦言。3月21日国防部长视察卡迪军营时,在回答部分官兵“打算怎样加强军事能力”、“如何营救被扣人质、家属”时应对失当,令早已怨声载道的这些官兵受到刺激,所谓“小故酿成大端”,说到底,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事变发生后,政变军人将主要精力放在巩固对巴马科控制上。据邻国媒体报道称,至3月25日,巴马科局势已有所平静,部分商店业已开门,但宵禁依然维持。尽管政变军人宣称“会还政于民”,但迄今并未就是否按时于4月29日组织大选表态,因此国内政治局势依旧不稳。
3月25日,马里36个主要政党和20个团体公开宣布反对政变,并联合组成了“维护民主共和阵线”(FUDR),“毫无保留地谴责”政变行为,并要求“恢复正常宪法秩序”,即如期举行大选,并恢复总统杜尔(Amadou Toumani Touré)职权至6月8日任满。这些公开反对政变的政党中,包括“民主联盟(ADEMA)”和“捍卫马里运动(RPM)”等主要政党,控制着马里议会全部147个议席中的绝大部分。与之相反,支持政变的政党联盟“MP22”,仅包括“争取民主独立非洲团结阵线”(SADI)等少数小党,在议会中只有寥寥几席。由于政变军官都是低阶,首领萨诺戈上尉是军队翻译出身,在任职军校教官期间又卷入虐待学院致死和婚外情等丑闻,声望和号召力均不佳,倘大多数政党、政治派别坚持不买账,所谓“民族团结政府”即便成立,其基础也将十分脆弱。
尽管政变当天,政变军人就扣押了两名部长,至3月24日,据说有多达15名部长被捕,并关押在卡迪军营,但总统杜尔却至今下落不明,据说受到亲总统的“红色贝雷帽”部队保护。3月23日,被政变军人控制的国家电视台一度中断播出,盛传“红色贝雷帽”将发动反攻,3月26日上午,巴马科市中心又爆发了反政变示威,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政变集团对国内局势的控制力有限。
在国际上,政变也受到空前孤立。迄今尚无任何国家承认政变当局。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CEDEAO)、非盟和联合国联合代表团3月23日访问巴马科,与政变当局会晤,但未达成任何协议,前者3月26日起将在阿比让举行首脑会议,预计将对政变当局施加更大压力;联合国、美国、法国等均表示不承认政变结果,在6月8日前只承认杜尔为巴马科合法领导人;更让政变集团头痛的是,欧盟委员会、世界银行和非洲开发银行相继宣布暂停其在马里境内业务和援助,只有人道主义相关事务例外。马里本就是个穷国,杜尔政府在军事上缺少投入,说到底也是因为没钱,外援的断绝将令政变集团的财力比杜尔政府更拮据,后果可想而知。
正如许多评论家所言,杜尔政府是民选政府,上任后并无太出格的贪腐丑闻传出,且马里总统任期5年,连任限一届,杜尔今年6月8日任满,已表示届时将退休,且未报名参加4月29日大选,换言之,就算杜尔再无能,只要等一个多月也就“新桃换旧符”,这让政变者的行动变得十分缺乏说服力。
更值得一提的是,杜尔的垮台是因为在“卡扎菲因素”渗入后,政府对北方分离主义武装活动应对不力,政变军人也以此为口实起兵。但政变爆发仅4天,“伊斯兰后卫”和“解放阿扎瓦德民族阵线”就大举进攻,攻城略地,3月24日,“伊斯兰后卫”发言人宣称,他们继控制阿古尔霍克后,又占领了特萨利(Tessalit)和迪内扎瓦顿(Tinezawaten),并在当地实行伊斯兰教法治国,联合国难民署驻毛里塔尼亚首都努瓦克肖特办事处主任古铁雷斯(Antonio Guterres)称,近日马里北方的战事已造成逾12万人逃离战区,流落马里腹地或邻国,且战乱尚有向邻国蔓延之势。
据非洲媒体报道称,政变当局日前向叛军伸出橄榄枝,呼吁后者“立即毫不拖延地响应和平进程”,却遭到对方拒绝,引发马里各界强烈反应。正如喀麦隆《雅温得博爱晨报》文章所言,前政府并非有意姑息分离运动,而是力不从心,以政变方式夺权,等于把原本由政府来背的包袱背到自己背上,内外交困、援助断绝且缺乏治国经验的政变者一旦被证明在对付叛乱方面还不如前政府,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早在利比亚内战进行之际,一些有识之士就对可能出现的武器、武装人员流失,及可能因此导致的不稳定因素地区化、国际化感到忧虑,马里今天出现的一幕,恰应验了人们早先的担心。正如当地人士所指出的,遭遇同样困扰的远不止马里,尼日尔、毛里塔尼亚、布基纳法索等邻国都有着与马里类似的困扰,这些国家普遍和马里一样,存在地广人稀、经济贫困、兵力单薄、社会安定度差等积弊,有些甚至比马里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前利比亚国内局势仍不稳定,中央政府权威有限,各地武装割据、自行其是的现象突出,国际社会如不正视利比亚的武器、武装人员流散问题,任由其在广阔的撒哈拉地区蔓延,甚至沿着古老的“廷巴克图走廊”打通西、北非,让北非和西非的穆斯林和其它极端组织连为一片,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里地广人稀,是令人垂涎的战略十字路口,美国计划修建通过马里,将乍得油田和几内亚湾港口连接起来的输油管,而中国也计划修建输油管,将马里、苏丹和乍得油田连接起来,欧盟则表示“有浓厚兴趣”修建从马里通往尼日利亚的天然气管道,由此可知,国际社会对马里事件不会听之任之,但倘非盟和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不出面,外界也很难作出强有力的干预举措,最大的可能,是通过施压促成如期大选,产生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民选政府,而国际社会则在6月8日新政府接班后,顺理成章地恢复与马里的全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