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77岁的希腊药剂师迪米特里斯.克里斯图拉斯（Dimitris Christoulas）在希腊国会门前开枪自杀，他在一封据称在其口袋中发现的手写信件中控诉政府紧缩措施“剥夺退休者的资源与尊严”，信中说，他缴纳了长达35年的养老保险，并试图将之作为自己晚年生活的依靠，但政府不断推出了严厉的养老金削减计划，领取养老金的最低年限也被推后两年，这让他担心自己不得不沦落为“在垃圾堆里觅食的乞丐”，最终决心在“彻底丧失尊严前自我了断”。

接连几天，数以百计、千计的希腊人在雅典宪法广场聚聚集，无数支被点燃的蜡烛和摆放满地的鲜花，寄托了人们对死者的哀悼，和对政府紧缩措施的不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宪法广场花坛石柱上贴满的纸条中，有人留言称“他的今天或许就是你我的明天”。

这可不是凭空虚构：希腊非政府组织“Klimaka”和希腊卫生部联合进行的调查显示，因为债务危机、经济不景气和对政府紧缩措施的恐惧，希腊自杀率大幅增加，心理学家维奥拉提斯（Aris Violatzis）对法国《快报》记者称，今年前3个月，防范自杀热线“1018”接到求助电话总数是2007年热线开通时的4-5倍，2009年这样的电话每天打来10个，如今则25个。75%有自杀倾向的人都表示，自杀动机是经济问题，对未来感到绝望，债台高筑，失业，无家可归，等等等等。

说是哀悼也好，示威也罢，让人稍感宽慰的是还未发生警民冲突。但悼念者 “这不是自杀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谋杀”、“债权人正在谋财害命”等激烈言辞却足以令人不安：要知道，自债务危机爆发以来，希腊已多次发生激烈的街头暴力冲突。

更令人不安的是，紧缩其实仅仅开了个头：希腊总理帕帕季莫斯日前刚刚提出，在2013-2014年继续实施更严厉紧缩政策，减少公共开支120亿欧元，因为希腊经济萎缩还在持续，甚至变本加厉（2011年希腊GDP负增长6.9%，比去年初的预计要糟得多，不仅如此，2012年可能仍将负增长至少5%），财政紧缩措施导致国民收入下降，购买力降低，这些显然对希腊经济的触底反弹并无好处。另一方面，欧美等国经济形势也并不景气，这将会影响希腊出口、旅游等关键产业，更会影响希腊从外界所能得到的资金援助、支持。所有这一切，都将令希腊经济欲振乏力，也将令希腊失业率持续高企（目前已达20%）。也就是说，令药剂师自杀、希腊人不满的紧缩还将持续并加强。

希腊人历次示威的理由大同小异，在他们看来，债务危机是“政府和富人惹的祸”，不应让穷人背黑锅，而领取社会福利的主要是穷人，削减开支、实施紧缩是“政府向穷人转嫁危机”，由此他们认为，不但不应紧缩、还应加大政府开支，不应削减、还应加大社会福利， 因为惟如此才能“刺激经济”、“促进消费”——给我们更多钱，我们才敢花不是么？照此逻辑，欧盟执行委员会、欧洲央行和IMF“三驾马车”是“干涉内政”、“殖民作风”，希腊政府则是“丧失国格”、“劫贫济富”，从此次药剂师自杀事件可知，一年多过去，这种思维定势仍根深蒂固。

问题在于，希腊目前的局势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加入欧元区时的“数据作假”，加入后过于慷慨的福利制度、丰厚的养老金和几乎是世界最低的退休年龄，让希腊背负了巨大的债务包袱，也几乎把整个欧元区拖下水。如今希腊债务比已到了畸形的地步，2010年IMF曾预测，债务-GDP比值2012年将达到最高值149%，而2011年则预测为159%，事实却是2011年这一比例就已经达到160%。欧盟执行委员会、欧洲央行和IMF“三驾马车”提出的纾困计划，要求希腊必须将债务-GDP比值在2020年前降至120%，并提出具体的、逐年的紧缩时间表，如2012年，就需要削减财政预算达330亿欧元，这固然令希腊人愤怒，但“债主们”也有苦衷：如果不这样，谁能担保扔进去的钱不会再打水漂？许多欧美观察家都指出，2010年的大手笔纾困非但未能令希腊脱险，反倒让危机变得更深，这两年来希腊GDP负增长放大，而债务反倒变多了，如果希腊不紧缩，不削减政府开支，谁还敢把钱扔进这个无底洞？

就在药剂师自杀前后，帕帕季莫斯总理公开表示，希腊可能不得不寻求第三次纾困援助，但这必然伴随着更严厉的紧缩和削减福利措施。可想而知，不论成与不成，希腊经济表现将势必更糟，养老金和社会福利状况势必更恶劣，而高失业率的情况也势必不会得到多少改善。“1018热线”的接线员们，只怕有得要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