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叙利亚:“安南六点”已死

 

7月18日,叙利亚大马士革内政部大楼的一声巨响,究竟炸死了谁?

国防部长拉贾哈,副部长、巴沙尔妹夫肖卡特,“恢复国家稳定危机处理小组”负责人图尔克马尼……这些人无一不是大马士革当局军政巨头,去年5月23日欧盟针对叙利亚制裁条例“黑名单”榜上有名的人物,他们的死,以及内政部长易卜拉欣-沙阿等人的伤,对叙利亚军政指挥体系构成重大打击,动摇了巴沙尔在国内的统治权威,并一度造成权力中枢的“断线”失控状态——哪怕仅仅是暂时的。

不仅如此,戒备森严、处于大马士革心脏位置的这次爆炸,也让主张外部介入、干预叙政治过渡进程的主张获得更多论据。事发后,美、英、法等国外交、国防负责人相继发表“巴沙尔对叙利亚局势已失控”、“应警惕叙人道主义灾难蔓延”、“失控后的叙利亚化学武器将十分危险”等言论,力图借此说服国际社会、尤其安理会持不同主张的成员国,支持其附带“联合国宪章第七条”条文的决议草案,从而为“国际社会安排叙利亚后事”的计划打开方便之门。

然而炸弹可以炸死几个高官,却不足以炸毁整个权力体系。在最初的混乱之后仅数小时,新国防部长弗雷伊吉便宣誓就职,并誓言“继续努力,直到恐怖分子颠覆叙利亚的阴谋被彻底粉碎”,而一度被反对派宣称“负伤逃往拉塔基亚”的巴沙尔也重新出现在电视画面中,并亲自出席了新防长就职仪式;自爆炸事件发生至今已历两日,叙境内战事仍处胶着,尽管传闻、“战报”满天飞,但足以根本性改变态势的“节点”并未出现;7月19日,安理会在推迟一天后举行表决,结果欧美附带“宪章第七条”条文的决议草案再遭俄、中“双杀”,足见炸弹的一声爆响,也未曾说服反对干预的国家接受“叙利亚形势失控到必须外力介入政治过渡进程”这一“升级版叙利亚危机药方”。

可以说,以上这些方方面面,都因炸弹的威力而不同程度受震撼、受创伤,但都还不足以“致命”。

那么,这枚炸弹究竟炸死了谁?

是“安南六点”。

“安南六点”的核心,是冲突各方停火、从居民点撤出重武器,并进行和平对话和政治协商,在此基础上建立基础广泛的联合过渡政府,进而在和平、民主基础上,通过选举完成政治过渡,而其前提,则是冲突各方愿意停火,愿意谈判,愿意共同过渡,愿意在过渡完成后,在一个“新叙利亚”框架内和平共处。

尽管自“安南六点”出炉和联合国驻叙利亚特别观察团到位后,叙利亚内部冲突稍经沉寂便再度激烈,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尽管鉴于此,许多人、许多方面都喊出“安南六点已死”的愤激之语,但至少冲突双方仍未完全抛开“六点”,仍在不时宣称自己“守信”,指责对方“毁约”,并为自己的争议性行为寻找这样、那样的口实。“7.18”的一声巨响,让这最后一点表面文章也就此烟消云散,“自由叙利亚军”等反政府武装已争相为爆炸埋单(尽管因为欧美及土耳其、沙特和卡塔尔的态度,几大主流反对派组织未直接表示“支持爆炸案”),并扬言发动“无差别总攻”,而大马士革当局方面也不再遮遮掩掩地谈“停火”、“未违规”,而是毫无忌讳地大谈“彻底粉碎”,并开始无所顾忌地在大马士革街头调动重型装备。

不仅如此,这一声巨响,恐怕还将“政治过渡”的最基本前提——叙利亚各教派、部族的和平共处,彻底炸了个粉碎。

尽管教派矛盾根深蒂固、由来已久,叙利亚国内和外界也不时担心,政治冲突会演变成赤裸裸的教派仇杀,但在此之前,冲突双方至少在表面上仍极力遮掩、甚至否认这一点,大马士革当局竭力扶植、拉拢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宗教和教派高官“花瓶”,以显示其政府仍是叙利亚全国性代表(此次炸死的拉贾哈就是基督徒),而主流反对派则竭力和兄弟会等极端主义派别拉开距离,“叙利亚全国委员会”为此还不惜撤换了公开同情极端主义派别“圣战者组织”的前领导人加利温。

此次的一声爆炸击碎了这最后的脆弱平衡。大马士革当局方面,高层内部的强硬派本就对巴沙尔的“软弱”不满,一些更激进的家族和权力核心成员主张撕破面皮,用更强硬手段维护什叶派阿拉维特派利益,实在顶不住就撤到阿拉维特派占绝对优势的大本营——拉塔基亚省山区长期割据。爆炸的死伤者,多是支持巴沙尔意见的托孤元老或铁杆亲信,不论成因如何,这样的结果在客观上只能有利于“原阿拉维特派”;反对派方面,主流反对派因“政治正确”而只能呼吁“更多反抗”,不便直接为“胜利”叫好,而“自由军”和“萨哈巴旅”、“伊斯兰旅”等逊尼派瓦哈比派、甚至“萨拉菲斯特”极端色彩强烈,有严重排斥其它宗教、教派言行的组织、派别(“伊斯兰旅”就曾扬言“什叶派阿拉维特派是比犹太教更异端的异端”,主张赶尽杀绝)却借机大造声势,争夺“革命”主导权,此消彼长,叙利亚各部族、宗教和教派间固有的仇恨、隔阂将更加固结不散,如此一来,不仅停火、撤出重武器成了空谈,即便有外力介入“强行拉架”,他们又如何能在一起“过渡”、一起为“新叙利亚”携手共进?

直至今日,国际社会仍在为应否用强力推进“安南六点”而扯皮不休,但“安南六点”在这一声爆炸后已经死了——当冲突各方已不在乎是否“违规”,当各对立部族、宗教和教派间的仇恨嫌隙,已到了无法共处(至少不敢相信对方会与自己和平共处),当“政治过渡”本身已变成死结之际,奢谈应该用制裁、刺刀还是选票去推动早已过渡不下去的“政治过渡”,又能有多少实际意义?

 

话题:



0

推荐

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