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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人多力量大?

 

伊朗是中东唯一实行计划生育的国家,每个家庭只能生育3个孩子,超过3个的孩子不能享受免费医保、免费教育等福利,其母亲也无法获得带薪产假。

然而这一切或许就要结束了:7月25日,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宣布,计划生育措施已不合时宜,伊朗必须遵循已故最高精神领袖霍梅尼的教导,转而追求高生育率,实现霍梅尼将伊朗人口增长至1.5-2亿的目标;7月29日,伊朗卫生部副部长梅斯达吉尼亚在法尔斯通讯社宣布计划生育政策“业已成为历史”,每个家庭可“遵循传统”,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稍后伊朗卫生部长瓦希德-达斯特杰尔迪也表示,伊朗卫生部将取消所有针对人口控制的预算安排,转而斥资1900亿里亚尔(约合1550万美元)用于鼓励生育。

伊朗当初为何要实行计划生育?如今为何又要改弦更张?

虽然拥有丰厚的石油收入,但由于地处高原,气候条件不佳,伊朗历史上粮食自给率并不高,二战后较为西化的巴列维王朝开始有意识地鼓励少生、优生,推出了所谓“家庭计划”,即鼓励每个家庭生育2-3个孩子,鼓励妇女参加工作,由于巴列维时代,伊朗妇女就学、就业率提升很快,生育率得到一定控制。但由于控制人口不符合传统伊斯兰教义,在农村地区和虔诚信徒中引发抵触,也成为霍梅尼等原教旨运动抨击的重点之一。

1979年伊斯兰革命成功,霍梅尼立即宣布“伊朗人民不接受计划生育”,废除“家庭计划”,转而鼓励多生,造成伊朗生育率大幅攀升,联合国数据显示,1988年伊朗人口已达5500万,比20年前(2700万)翻了一番多,照这样的速度,伊朗在2006年人口将达1.08亿。

尽管支持高生育率者坚持认为,人口是伊朗的优势所在,正是因为人口占优,伊朗才能在旷日持久的两伊战争中后发制人,将伊拉克拖垮,但反对者指出,和伊拉克相比,伊朗的国力、军力原本就稳操胜券,之所以打了那么久才“惨胜”,完全是战略、战术和政策不当所致,而1979年伊朗才开始鼓励生育,次年两伊战争就爆发,1988年8月战争实质上就结束,即便1979年出生的孩子,到战争结束时也才9岁,将胜利归功于“人口政策的胜利”简直不知所云。

由于“多生政策”系霍梅尼所定,他生前无人敢持异议,1989年6月3日,霍梅尼病逝,哈梅内伊和拉夫桑贾尼分别出任最高精神领袖和总统,他们政见虽有很大分歧,但均认为战争业已结束,过高的人口增长率已超过伊朗的负担能力,粮食、住房和就业将不堪负荷,于是哈梅内伊引经据典,宣布“考据结论”——一家只生两个孩子是“伊斯兰家庭的优良传统”。

在此“研究成果”支持下,伊朗自1990年起推行“安排家庭计划”,提倡“最好两个、最多三个”,并在同年成立“生育率调节委员会”,作为全国性计划生育协调领导机构;1993年,伊朗国会通过《人口与安排家庭法》,以立法形式要求每个家庭最多只生3个孩子,前文“超标子女不享受福利”即为此法所规定。除了立法和物质、福利政策调节,伊朗卫生部还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各种节育措施,令“少生优生”成为伊朗人、尤其城市伊朗人的共识。

在计划生育政策控制下,伊朗成为中东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根据中情局《世界概况》,2011年仅1.87%),和联合国所统计的、世界上自1980年以来生育率下降最多的国家(下降约70%以上),伊朗人口目前为7657万多,大大低于当年联合国的预期。

然而人口的减少逐渐引发伊朗上层的担忧。

一些保守派宗教、政治人物认为,伊朗作为什叶派和波斯民族,在中东处于逊尼派阿拉伯民族和犹太教以色列人的半包围中,地缘政治形势十分险恶,这些国家、民族的生育率大多高于伊朗(根据同一份资料,2011年以色列生育率2.67%,土耳其2.13%,沙特2.26%,世界平均值则为2.47%),他们担心长此以往,伊朗昔日赖以自保的人口优势将荡然无存;近年来伊朗和美国关系险恶,一些强硬派认为“伊朗-美国必有一战”,如果打起来,美伊在军力上悬殊太大,伊朗唯一有望赶上美国的,恐怕只有人口,届时利用“主场之利”大打人海战术,或许能令美国知难而退;也有人担心伊朗未来陷入人口老化,增加社会负担,认为“到了调整生育政策的时候”。

内贾德作为保守派世俗政治家,向来主张放开生育政策。2006年10月他就公开发布讲话,认为“妇女应该减少工作转而生儿育女”、“鼓励伊朗控制人口是西方阴谋”;2009年他提出一个鼓励生育的计划,即为每名新生儿建立“新生儿鼓励账户”,提供从出生至18岁的补贴。内贾德的支持者主要来自农村,而这种鼓励生育政策在农村受欢迎程度更高,其目的是很明显的。

然而尽管伊朗人口政策出现变化,却并非没有变数和问题。

首先,尽管实行宗教-世俗二元政治,但伊朗妇女就业、受教育程度在中东穆斯林世界却是较高的,内贾德的“妇女回家论”自提出至今一直受到妇女阶层抵制、抗议,近年来声调已趋减弱,而妇女不回归家庭,高生育率便很难出现。

其次,由于在核问题上与欧美长期对峙,伊朗正遭受越来越严重的经济制裁、封锁,政府财政收入锐减,民众生活水平下降,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很难落实鼓励生育的资金拨款和福利倾斜政策,普通家庭也难以负担平白增加出的人口,未来社会更难消化大量增加的就业适龄人口,正如一些批评者所指出的,若伊朗未来和外界对抗结束,“人海战术”便无必要,反之伊朗将长期处于制裁压力下,人多非但不能增加伊朗的力量,反倒会进一步拖垮伊朗的财政。

更有反对者指出,“阿拉伯之春”最初的起因,正是大量适龄失业青年对社会不满并诉诸对抗所致,根源恰在迅速膨胀的人口,和居高不下的人口生育率上,哈梅内伊和内贾德想靠增加生育率巩固统治,不啻饮鸩止渴。

值得注意的是,在人口政策方面,内贾德和哈梅内伊并非铁板一块。后者曾是计划生育的默许者,并在内贾德提出改变人口政策后多年始终不肯为之“背书”,此番虽松口,却仍然强调“控制人口政策在20年前推出是正确的、必要的”,留下了日后再转向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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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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