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西访问伊朗：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兄弟会背景的埃及总统穆罕默德.穆尔西上任不过两个月，外交出访安排却独树一帜：沙特（两次）、中国，以及最出乎人意料的——伊朗。

他抵达伊朗的时间是8月30日，即宣誓就职两周月纪念日，当然，这也许仅仅是个巧合：在德黑兰举行的不结盟运动峰会，恰定于此日开幕。

问题是，一个阿拉伯大国的总统，逊尼派宗教团体的代表人物，和波斯人、什叶派原教旨主义者所建立的半宗教国家间，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要知道埃及和伊朗原本都不是穆斯地区，前者因阿拉伯人移居而被阿拉伯化，逐渐成为阿拉伯国家，和逊尼派穆斯林政治、文化中心，后者则通过什叶派伊斯兰教将波斯人穆斯林化，而成为什叶派穆斯林的大本营。这两派自公元7世纪起便互相仇杀，水火不容；上世纪70年代，埃及和以色列媾和，被伊朗人视作“穆斯林的叛徒”，而伊朗爆发的伊斯兰革命，又让埃及人时刻担心被“输出革命”，两国关系更趋紧张。1979年两国终于断交，此后虽有缓和，但也仅恢复了最低级别的外交接触——这甚至比伊朗和波斯湾死敌沙特间的外交级别还要低。

穆巴拉克倒台后，埃及曾允许伊朗舰艇穿越苏伊士运河，两国关系似有改善，但很快，埃及军方就以“涉嫌间谍活动”为由，在去年5月驱逐了部分伊朗外交官。众所周知，穆尔西是兄弟会系统的人，而兄弟会不仅是温和的逊尼派原教旨团体，其近期的政治崛起，也拜沙特、卡塔尔等“海合会”君主国的支持、资助所赐（仅公开透露的低息贷款就多达30多亿美元），此刻这些君主国正与美国联手，在波斯湾和伊朗剑拔弩张，他们显然不希望看到一个和伊朗关系正常化的埃及。

不仅如此，埃及自戴维营协议签署以后，就成为美国的盟国，穆巴拉克的长期统治和最终倒台，美国可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美国不仅是埃及最大经贸对象和援助国之一，更是埃及安全的保障（军援高达13亿美元），而孤立伊朗正是美国近期外交的重点，连潘基文循联合国秘书长惯例，出席德黑兰不结盟峰会，美国都要板起脸来吼几声，更何况本就可去可不去的穆尔西呢？

问题在于，上两个“不该去”的理由，恐恰是穆尔西此行的最大推动力。

长期以来，埃及都是中东阿拉伯世界头号政治、军事强国，开罗是阿盟的枢纽，阿拉伯政治、文化中心。但“后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内部动荡，自顾不暇，阿盟的话语权和中东穆斯林世界的舵轮，一时间都被“海合会”诸国抢去，历史悠久的大国埃及，如今却成了中东重大事务的龙套，“拿人手短”让这个国家在近1年时间里，给人以亦步亦趋，仰美国和“海合会”鼻息的印象，这是自尊心极强的埃及公众所不堪的，依靠民粹上台，其权力基础集中于社会中下层的兄弟会，则更不甘心长期处于这一局面下，埃及朝野均有强烈的“独立外交”意愿。穆尔西借不结盟运动峰会之机走访伊朗，正可凸显这种“独立外交”姿态——去美国和“海合会”不喜欢的地方，见他们不想见的人。且这种姿态又很有分寸，不至于引发严重后果——穆尔西办公室表示，穆尔西只是去开会，不是正式国务访问，也不会“晤谈什么人”，至于“开会”，潘基文都去了，甚至沙特也去了个副外长，美国跟“海合会”诸国就算不高兴，也不便太过发作。

既然此行最重要目的是凸显“独立外交”姿态，那么即使真的“啥也不谈”也算不虚此行。但去都去了，恐不会真的“只为开会”，事实上埃及和伊朗还是有话要说的：叙利亚。

尽管在叙利亚问题上，埃及和“海合会”立场接近，而与伊朗观点对立，同属兄弟会系统的穆尔西显然更同情叙利亚反对派，也公开要求巴沙尔下台。但传统上，埃及在中东更多考虑世俗政治、地缘战略等层面，和“海合会”相比，他们更希望和平解决叙利亚问题，且不愿看到外部势力对叙利亚事务的干预。更重要的是，历史上曾和叙利亚组成同一个国家的埃及，希望在叙利亚问题上更积极、掌握更多话语权，而不愿总是被“海合会”所“代表”，穆尔西更希望借调停叙利亚危机，让埃及和自己重返中东政治前台。久前他刚刚提出成立一个旨在调停叙利亚冲突的联络小组，包括埃及、沙特、土耳其等本地区大国，而作为叙利亚政府最忠实的支持者，伊朗的立场是绝不容忽视的。

事实上包括美国和“海合会”，对伊朗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关键地位心知肚明，但它们惟恐伊朗借机打破外交孤立，宁可让叙利亚问题拖下去，也不愿伊朗参与解决。在这种背景下，穆尔西提出“解决叙利亚问题不能绕开伊朗”本身，就足以让自己和埃及大大加分——要知道，同样渴望打破国际孤立、渴望在叙利亚问题上发声的伊朗，对任何一个送上门来的“说话”机会都会求之不得，穆尔西大可在德黑兰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重复“海合会”甚至美国的腔调，却换取伊朗的领情、国人的支持，和本地区各国的刮目相看：刚经历过大折腾的埃及，和刚上任不久、此前并无多少行政履历的埃及总统，却敢做美国和“海合会”不愿他做的事（去德黑兰），说德黑兰东道主不想听的话（指责伊朗的叙利亚问题立场）。还有比这更“价廉物美”的凸显“独立外交”姿态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