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经改：能抗得过反对浪潮么

9月20日，印度爆发了全国性大罢工和示威，成千上万的示威者走上街头，抗议辛格(Manmohan Singh)政府所推出的一揽子改革方案，尤其是削减柴油补贴和向外国资本开放零售业的计划。据组织示威的工会和反对党印度人民党称，共有超过5000万人响应了罢工号召，罢工当天不计其数的小型商店关门歇业，大型公司则要么放假，要么让员工在家办公，新德里、加尔各答、班加罗尔等城市均出现公共交通瘫痪、商铺和办公室关闭，示威者涌上街头的场景。据示威方称，9月20日当天的罢工和抗议，造成印度全国经济损失达23亿美元，除最大城市孟买，因地方政府明确反对罢工而置身事外，全国众多大城市均卷入罢工潮。

罢工的起因是9月14日辛格政府推出的激进经济改革计划。

这些经改方案包括：进一步放开零售、航空、光电等行业，增加外资在上述行业中的持股比例上限，改革后零售业、航空业和广电业外资参股比例上限分别提升为51%、49%和74%；宣布向私人资本出售四家大型国有公司（印度斯坦铜业公司、国家铝业公司、矿产和金属交易公司和印度石油公司）股份；削减民用柴油补贴；减少对家庭用户的煤气罐补贴，每年每个家庭获得补贴煤气罐的数量限制为6个，超过此限额则需以几乎翻倍的价格购买“市场价煤气罐”。

辛格推出这些改革措施的原因，是印度今年印度经济表现欠佳，前两个季度增幅分别仅为5.3%和5.5%，其中第一季度增幅为3年来最低，最新经济数据显示，8月份印度批发价格指数同比上涨7.55%，前八个月中有7个月超过7%，这表明印度通胀压力居高不下，利用降息杠杆刺激经济的能力严重不足，尽管印度基准利率已是主要经济体中最高的。

上月下旬，路透社调查预测，印度本财年经济增幅可能只有6.3%，将创10年来新低，而惠誉和标普日前已表示，如果印度经济表现持续低迷，将调降其主权债务评级，届时印度很可能成为金砖国家中第一个主权债务评级被降至“垃圾级”的。

在这种情形下，一方面为寻找经济的新增长点，另一方面为满足外资需求，应对评级公司压力，避免印度主权债务级别下调，及外资继续抽逃，提振外商在印度投资积极性，被称为“印度改革之父”、1991-1996年任财长期间通过推行大胆改革计划，让印度进入持续高速增长状态的辛格才在执政联盟多数党派支持下，再次拾起曾一再提出、又曾一再被阻挠的一系列经改措施。

在支持改革者看来，上述改革措施能够减少政府财政负担，并在不触发通胀的情况下刺激经济和就业，同时改善国企效率，增大印度市场对外资的吸引力，扭转目前的经济颓势，让印度重拾高速增长轨迹。

然而正如前文所述，这些经改措施都是早经一再提出，却一次次被强大反对声浪所打回的，如开放零售业，去年底甚至已宣布实施，旋即又被大规模抗议一笔勾销。既然如此，辛格何以突然旧事重提，且一下将几乎所有麻烦全盘托出？

以印度财长奇丹巴拉姆（Palaniappan Chidambaram）为首的一群幕僚认为，国大党为首的执政联盟在国会拥有稳定多数，可以无视反对党的“捣乱”强推，且长痛不如短痛，与其逐项折腾，还不如将所有难题和盘托出，一旦通过则全盘皆赢。

问题在于， 印度的贫富分化和社会矛盾业已相当严重，而辛格选择的方法，却是继续牺牲本就处于弱势的城市贫困阶层和农村人口，以取悦都市白领、中产阶级和外资，通俗地说，就是“抽瘦补肥”。印度全国拥有超过1200万个小商店，超过2500万个流动商贩，从业人口近1亿人，他们都将成为开放零售业、允许外国大型连锁超市入驻的牺牲品。不仅如此，取消柴油补贴，将令柴油价格上涨14%，加上煤气补贴的削减，这些显然会令贫民更加艰难，要知道，印度生活在农村的人口占2/3。

由于零售业开放和柴油补贴取消触及大量印度小业主和城市小商贩的利益，影响许多相关选区的政客政治前途，因此历来是改革最难推动的领域，此次辛格和国大党冒险闯关的侥幸心理，立即遭到执政联盟内部的激烈挑战：代表贫困阶层利益的“草根国大党”（TMC）在极富声望的女政治家班纳吉（Mamata Banerjee）率领下愤而退出执政联盟和政府，这意味着6名部长辞职和19名国会议员倒戈相向，倘无法挽回，就会导致执政联盟在国会中沦为少数，政府有可能被不信任案推翻，一旦如此，改革也自然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

此次罢工表明，印度经济改革的难度巨大，尽管出现了强大的中产阶级，但2/3的印度人生活在赤贫的农村，民粹主义口号很容易引发这些人的共鸣，“谁反对柴油涨价和沃尔玛进印度，谁就能在这些贫民区获得更多的选票”。即便“草根国大党”改变初衷，或其它小党派被国大党拉拢加盟，令辛格政府和他的改革方案暂时过关，2014年的大选也将令他和国大党经受严峻考验，其改革的前景便如同其本人政治前景般阴晴不定，在这种情形下，很难指望外国资本改变态度：9月17日评级机构惠誉就辛格改革方案发表意见，认为这些改革表面上给印度信用发出积极信号，但“执行风险”相当大，且“虚弱而自相矛盾的监管框架依然如故”，国大党领导的执政联盟分裂风险，以及政策逆转风险从以往纪录看都切实存在，因此惠誉将维持其在2012年6月所做出的BBB-评级及负面展望，“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