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谁认识?
说起太平天国的第一把手,不论喜欢或憎恶这一运动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就洪秀全么?是中国人差不多都知道啊。
没错,到了20世纪、21世纪,别说中国人,就连老外,但凡知道有这么个“太平天国”的,就没有不知道洪秀全是“太平王”的。可在当年,还真是没几个人认得他。
从金田起义开始到太平军冲出山沟,占领第一座城池——广西永安,有至少10个月时间,这期间清朝派了两任钦差大臣和众多方面大员,调集几万人马连续围剿,但直到“长毛”进了永安,他们也没弄清楚“首逆”是谁。
最初跟“金田股匪”打交道的,是署理广西巡抚的布政司劳崇光,和前敌主将、提督向荣,但这二位一开始只知道“金田另股会匪”,既不知道是什么会,也不知道“会匪”究竟谁当家。等到太平天国越闹越大,并且公开贴出带国号的告示,向荣和相继派来的两任钦差大臣李星沅、赛尚阿,以及曾一度主持军务的前漕运总督周天爵,却还是迟迟弄不清谁是太平天国的老大。
李星沅是最早提到“首逆”姓名的,也是最早知道有洪秀全这个人存在的清方统帅,他在道光三十年十二月二十日(1851年1月21日)上奏北京,称“金田股匪”的“贼首”是韦正(韦昌辉)、洪秀全,却把韦昌辉当成了大头目;周天爵在一封咸丰元年四月初十日寄到北京的奏折称,太平军的头领有“韦正、洪泉、冯云山、杨秀清、胡以晄、曾三秀”,其中“洪泉、冯云山为之最”,洪泉就是洪秀全,这段话曾被人认为,周天爵知道洪秀全的领袖地位。但在发出这封奏报的几乎同时,周天爵给一位名叫周二南的朋友写了封私信,里面盛赞太平军善用兵法,并认为主持兵事的是“伪大元帅洪秀全”,即使奏折里,韦正的名字也排在“洪泉”之前,很显然,周天爵同样不认为洪秀全是太平天国的最高领袖,而只认为是军事首脑。
继任的钦差大臣赛尚阿是蒙古族世宦,又是以内阁首辅身份出京带兵,做派自然不是李星沅、周天爵能比,他本人长期躲在远离战场的阳朔遥控指挥,对敌情的了解主要依赖前线将领和地方官报告,间谍刺探,以及俘虏口供,自然对谁是“贼首”更无主见,基本上别人报告说是谁,他就跟北京的咸丰说是谁,这样一来,“贼首”的说法就更五花八门了,有的说是韦昌辉,有的说是韦昌辉的父亲韦元玠,也有的说是胡以晄,偏偏没什么人说是洪秀全。
清方确切知道洪秀全是“太平王”,是咸丰二年(1852年)正月。这年他们俘获了一个叫长白清的人,此人交出了一份太平天国首要名单,其中明确把洪秀全放在第一位,并称为“太平王”;一个月后,太平军从永安突围,跟随太平军行动的湖南天地会招军堂首领焦亮(洪大全)被俘,再次证实了洪秀全的“首逆”身份。
这下清廷该弄清楚,洪秀全到底是谁了吧?才不,他们更糊涂了。
洪秀全就是“逆首”是清楚了,但他究竟是中国人外国人、活人死人、姓什么叫什么,却越搞越乱。
在前线跟太平军真刀真枪干了不少仗、被称为“能员”,且当时已年近80、阅历丰富的周天爵,在给朋友的私信里一面盛赞洪秀全“娴于兵法”,一面言之凿凿地声称,洪秀全“乃一西洋人”。
赛尚阿的幕僚、负责情报工作的著名火炮专家丁守存认为,洪秀全其实就是在永安城外龙寮岭被俘的洪大全,而此后继续当“太平王”的那个,实际上是太平军推举出的某个傀儡,并举出太平天国有“幼主”的证据,证明“老太平王”其实早已死了。
从金田一直追到天京的向荣,直到咸丰三年(1853年)四月还向皇帝报告称,洪秀全“实无其人”,“或云已故”,是刻了个木偶充数;到了第二年夏天,他才硬着头皮更正说,洪秀全“私有其人”。
至于洪秀全的名姓,就更乱了:丁守存认为洪秀全就是焦亮,所以自然姓焦;赛尚阿、徐广缙等清方大吏,则因为误信一个不靠谱的传说,一度误以为洪秀全姓郑获姓朱,为了号召洪门兄弟而冒充姓洪。
历代帝王对于起兵反抗者,素来讲究“首恶必究”、“擒贼擒王”,对“首逆”打听得最为积极,何以洪秀全是谁,花了好几年都搞不清楚?
首先,太平天国组织严密,早期又十分注重保密,洪秀全住在哪里,只有少数核心人物才知道,基层会众根本弄不清“洪先生”是人还是神,也不知道谁是“大头子”,往往把自己所知道的最高上司当做最高首领,如在咸丰元年三月被俘的李进富就以为冯云山是首领。韦昌辉父子是金田富户,而胡以晄更出身广西著名富户胡家,他们几个人的名头,自然要比广东花县“外来户”、又经常深藏不出的洪秀全响亮得多。
太平天国早期行事低调,命令、告示许多都用字谜的行事发布,不但外人看了一头雾水,连己方的中下层官兵也只能看懂个大概;到永安以后,太平军开科取士,遍封官爵,也到处张贴布告,可这时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已经通过“天父下凡”、“天兄下凡”取得支配权,布告是以他们二人名义公布,官员的执照盖着东王的大印,虽然洪秀全的名字也能在诸如《天历》等书中看到,但谁是第一把手,却不是看这些如看天书的外人所能轻易理解的。
等进了天京,洪秀全又一头栽进宫中,轻易不出门,也不接见群臣,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只有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3人可以频繁与他见面,其余侯爵、丞相见一面都难,有上书要求朝见的,得到的批复总是“勤理天事便是朝见”,不露面加上不大颁布诏书,这就让洪秀全的真假、死活,变得难以捉摸。
洪秀全久久不被认识,清方官员的责任也不小。
其实洪秀全的姓名、籍贯并不难搞清,咸丰元年十月,花县知县牟崇龄就报告称,找到并挖掘了洪秀全祖坟,但这份地方官的报告居然弄混了洪秀全的祖父洪国游与父亲洪镜扬,称洪国游是洪秀全祖父,而这份报告传开后又以讹传讹,说“逆父洪国游”被花县官吏抓获,清方情报工作之粗疏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清方官吏还常常掩饰、相互掩饰情报失误,如赛尚阿等人长期误将韦正当“逆首”,知道真相后就汇报称,太平军首领先是推举韦昌辉父子为首,后来因为二人谦虚,才改选洪秀全(后来这居然被当做“太平军讲究民主”的口碑流传),而丁守存明明已先经看到花县的报告,知道在当地挖出了洪家祖坟,却仍煞费苦心地推出并维持有利于自己和上司赛尚阿的“洪秀全即焦亮”假说,甚至不惜反过来修改证据。
等到天京事变发生,洪秀全搬掉杨秀清这座压在头顶6年的大山,他的知名度也就一下提高了:虽然仍旧足不出户,可是他每天要写好多道一半人话、一半“天话”的诏书,贴在外墙上,甚至大量印刷散发,还有谁看不见呢?
知道洪秀全是什么时候被清方认识的,有助于澄清许多史实。如太平军官方津津乐道的、杨秀清假托天父侦破周锡能叛徒案,就大有疑问:周锡能在落网后供称,他曾经带近200人投入赛尚阿大营,并接受对方委派进城当内应,可他据说在咸丰元年十月十日就已经投降,11天后入永安城当内应,11天时间与清方高层接触,赛尚阿等上上下下的大小清方文武,何至于要到长白清两个月后被俘,才弄明白洪秀全的“老大”身份,且把太平军首领们的官爵称号弄得乱七八糟,几乎没一个全对的?要知道和来路不明的长白清比,周锡能官拜军帅,在永安时代,太平军只有10个军,军帅可是不折不扣的高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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