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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铀矿:到了大举进场时?

 

全球铀矿分布向来不均匀,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哈萨克斯坦一直垄断着世界铀矿产量的前三位,其中仅哈萨克斯坦一国铀产量就占全球35%左右(2011年)。

但近年来“非洲四小强”异军突起:纳米比亚和尼日尔两国的铀产量已分别跃居世界第四、第五,马拉维自2009年成为铀出口国起,仅澳大利亚帕拉丁能源公司所投资的马拉维卡耶勒克拉铀矿,就累积为该国创汇2.45亿美元(截止2012年5月),而原本就是矿业大国的南非,也继续在铀矿开发方面表现出潜力。

然而由于铀矿不仅是重要的能源矿产,也是关键性战略物资,工业化国家早已捷足先登。

“四小强”中工业化程度最高、极盛时期拥有21座独立铀矿和17座金铀共生矿的南非,长期实行国家控制开采、并通过所谓“黄饼长期供销合同”向英、美稳定供货的方式,将本国铀矿开发与工业化国家捆绑在一起;尼日尔是前法国殖民地,法国阿海珐等公司长期占据该国铀矿开发垄断地位,并曾在上世纪70-80年代进入极盛期;纳米比亚和尼日尔都是铀矿国际市场的后起之秀,在这两个新兴市场最活跃的,是帕拉丁、澳铀等澳大利亚资本,作为后来者,中国不仅在非洲铀矿开发中长期滞后,甚至连购买非洲铀矿资源(即“黄饼”),也常要看总部位于伦敦的“黄饼投资公司”(Yellowcake)脸色。

不过这种状况近年来似乎有明显改变,“四小强”不约而同表现出对外资的开放态度:纳米比亚竞争委员会已多次表示,将以开放态度对待进入该国铀矿开发领域的各国资本;马拉维政府日前表示,欢迎更多国家参与该国包括铀矿在内的勘探、开发和投资;尼日尔政府2006年不顾法国政府的不悦,宣布对中国等国开放铀矿开采权;素来国家控制严密的南非,也自2008年起,对外资直接入股南非金铀共生矿打开了大门。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欢呼“中国资本的机会到了”,主张趁非洲“四小强”门户洞开之际“大举入场”、“逢低吸纳”,国企、民企齐头并进,把握铀矿资源开采的主动权,从而强化中国在“后石油时代”的能源安全。

非洲铀矿真到了大举进场的时候么?

 

目前状况:有雨点也有雷声

 

事实上中国在非洲铀矿开采、投资领域早已出手。

在尼日尔,自2006年铀矿开采权对中国开放起,中国资本便开始采取多种形式介入开发,其中既包括转包工程(如8月刚开工的、中水电转包法国阿海珐伊姆铀矿施工工程),也包括矿山开发(如去年3月17日正式启动试生产、中核集团中国国核海外铀业有限公司牵头开发的阿泽里克铀矿);在纳米比亚,中广核子公司Taurus Mineral通过资本收购的方式争取纳米比亚胡萨布铀矿开采权,其并购意向已获纳米比亚竞争委员会批准。

以上都是“国家队”的大手笔,阿泽里克铀矿系国核海外第一个海外自主开发项目,而中广核的并购意向,则是依托中非发展基金,总并购意向金额高达9.79亿美元的超级大单。

于此同时,“民企非洲圈核”的声势也煞是不小,其中最活跃的是四川汉龙,这家企业先是在2010年底宣布斥资500万澳元控股澳大利亚Marenica公司12%股权,共同开发纳米比亚铀矿项目,继而又在去年7月放风,称将斥资1.44亿澳元购买另一家澳大利亚矿业公司BannermanResources100%股权,目的是参与开发位于纳米比亚-南非交界的埃坦戈铀矿。一时间“中国民企已进入全球铀矿市场大循环”之类舆论甚嚣尘上。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那么简单,看似轰轰烈烈的“抢铀”,实则是既有雷声、也有雨点。

从目前情况看,在尼日尔的开发项目显得较为扎实,阿泽里克铀矿的开发系中尼两国国家间合作项目,设计、监造为中核集团本身,施工总承包则是中水电国际工程公司,且得到中国进出口银行6.5亿元人民币的贷款,握有较充分的自主权和灵活性。不仅如此,在尼日尔市场上,中国企业和最大的竞争者——法国阿海珐既有竞争,更有合作,存在一定的双赢关系和利益关联,这些都将成为中企在当地顺利开发铀矿的良好保证。

纳米比亚的情况则较微妙:中广核方面虽然依托中非发展基金,资金面不成问题,且在当地得到一定支持,但这个项目本身系“借船下海”:Taurus Mineral提出并购的,是在英国伦敦注册的卡拉哈里矿产公司,该公司拥有澳矿42.7%股份,而澳矿的全资子公司——斯瓦科普铀矿公司,才是胡萨布铀矿真正的注册开采方。如此复杂的股权关联交易涉及英、澳、中、美、香港、纳米比亚等多个国家和地区,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变故,造成收购价格波动、收购期限延长,甚至并购失败。

至于“民企抢铀”,则更多处于雷声大雨点小、甚至干打雷不下雨的阶段,即以汉龙的几个项目而言,几乎都是一开始轰轰烈烈,几个月后寂无声息,而这间公司仍在不断制造新的轰动(如8月24日宣布斥资14.5亿美元收购澳大利一圣丹斯资源公司股权,以获得喀麦隆-刚果交界处的姆巴拉姆金属矿开采权)。这家公司几乎所有“抢铀”、“抢矿”行为,都是通过其在香港的子公司汉龙矿业发起股权并购,且并购对象是清一色的澳洲公司。自去年11月起,汉龙便多次被澳大利亚证监会提起交易违规调查,市场间也多次传出汉龙因融资困难推迟并购的传闻,尽管真相尚待厘清,却足以表明,“民企抢铀”在非洲不会一帆风顺。

 

风险及希望

 

应该指出,“非洲抢铀”的风险是不少的。

法国《青年非洲》杂志日前刊文指出,目前全球矿产商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淡水河谷和力拓,上半年利润同比分别减少60%和33%,而铀矿开发企业在这方面更形吃力,这一方面因为铀矿开发是长线投资,投入大、见效慢,另一方面,福岛核危机导致全球核电前景急转直下,许多国家开始重新考虑其未来能源战略布局。不仅如此,经济复苏远比预料中缓慢、艰难,也无形中减少了各国、尤其新兴国家对能源的需求。“黄饼公司”2008年预测的“铀繁荣”非但未出现,相反“铀过剩”的危机变得越来越现实,铀矿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今年以来一直处于稳中有降的态势。

美国、法国,尤其澳大利亚矿业资本,在这种背景下变得越来越谨慎,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对甩出非洲铀矿股本变得较以往慷慨,但这种“慷慨”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对风险和市场前景的预期,即认为至少在近期内,“非洲抢铀”风险远大于机遇。这些公司在非洲经营的历史更悠久,经验更丰富,其分析有很大的准确性,“忍痛割爱”自有其道理,在这种情况下,轻易地“人弃我取”,很可能将定时炸弹当宝抢回而不自知。

更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中国资本“非洲抢矿”所流行的股权并购道路,存在许多问题:审批复杂,关联交易风险大;上市公司往往在多国发行股票,交易要经各国监管部门分别审批;外国矿企都是杠杆经营、资本运作的老手,善于将垃圾资本包装成“精品潜力股”,原本是规避风险、甩掉烫手山芋的离场行为,包装后却成了“公主招赘”、“待价而沽”,倘不加辨析,急于抢购,则很容易出价过高,令风险更加凝聚。

此外,节节攀升的运营成本、层出不穷的工潮和群众运动(南非矿工罢工是家常便饭,尼日尔则爆发过多起环保组织反铀矿开发示威)、莫测的政治风险(尼日尔爆发军事政变后局势一直不稳,南非社会治安痼疾难愈,日前且刚刚发生过骇人听闻的马瑞卡纳铂金矿血案,“四小强”中仅马拉维政局相对稳定,却是中国与之建交最晚,铀开发介入最浅的一国),都成为“抢铀”的拦路虎。

不仅如此,非洲各国对矿业利润依赖度极大,加上民族主义意识提高,政府对外资介入本国战略资源开发的干预程度除南非外,近年来都有强化趋势,这不仅令开发难度增大,成本增加,也更易受到该地区普遍严重存在的贪腐、官僚主义影响。

正因如此,中国企业、资本在介入非洲铀矿开发时,应本着积极、谨慎的态度,循序渐进地介入。在介入前应作充分、扎实和专业性的调查和风险评估,开发过程中更要随时注意控制风险,而资金链的可持续性则更是成败之关键。

相对而言,“尼日尔模式”,即“从头开始”、“另起炉灶”,由中资企业和当地政府、企业直接合作开发,并通过政府间协议和国家相关开发贷款、基金的资助,对项目实行层层保障,是较稳妥、风险较易控制的途径,尽管投入大,工程量大,回报周期长,但一旦进入稳定回报周期,就能获得源源的收获。

而通过国际金融市场股权并购“非洲抢铀”则存在较多风险、隐患和变数,尤其那些层层控股、涉及多国、多方的复杂股权交易,风险、隐患和变数就更多,决策者和投资者需格外谨慎调研,慎重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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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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