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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萨尼:以神、君主和民主的名义

 

即便从2011年1月14日、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逃亡算起,“阿拉伯之春”也已经历了20个月的风风雨雨。在这20个月里,远远围观的世界各国普通“观众”或亢奋,或沮丧,或从亢奋到沮丧,或从沮丧到亢奋,立场和出发点不同,对这件大事的观感也异,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管喜怒、褒贬,见解不同的人们却总不免去做相同的一件事:为席卷整个中东、影响波及全球的“阿拉伯之春”寻一个推手。

有人说,这个推手是“美帝”,理由包括奥巴马上任不久后,2009年6月4日在埃及开罗大学的演讲,包括希拉里.克林顿和苏珊.赖斯在埃及“尼罗河革命”中的积极作为,和美军对利比亚的直接军事干预;有人说,推手其实是法国,理由包括萨科奇率先承认利比亚“过渡委”、奥朗德率先承认叙利亚反对派联合阵线,以及法军在干涉利比亚时的积极主动。当然,还有人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来推手”,“阿拉伯之春”纯粹就是“官逼民反”式的自发抗争。

然而这些说法似乎都有些问题:美国在大多数时候、场合,对“阿拉伯之春”表现得消极多过积极,主动干预浅尝辄止;法国虽然积极却实力有限,对诸如也门、埃及之类同样爆发“革命”的中东国家更缺乏实际影响力;“官逼民反”固然是重要因素,但那些被推翻统治者的恶政、暴政也非一日,何以早不倒、迟不倒,偏偏“阿拉伯之春”便来个“不约而同”?且专制、保守、独裁是中东世界许多国家的通病,何以搞出大事的清一色都是60-70年代“革命”过一回的、带有较强世俗色彩的共和国?难道那些君主国、尤其逊尼派君主国便不专制、不保守、不独裁了么?

其实只要静下心来耐心梳理,就会发现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国,和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国君主,悄无声息地充当了一个“大推手”的角色。这个小国叫卡塔尔,他的君主叫谢赫.哈迈德.本.哈里发.阿勒萨尼,卡塔尔阿勒萨尼王朝第11世君王、第9世埃米尔,卡塔尔独立以来第4任君主。

 

“小小杠杆撬地球”

 

卡塔尔是个小国,国土面积仅1.1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尚不足170万,即便在小国林立的中东也排不上号,乍看起来,仿佛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很难在中东这个世界热点、四战之地,发挥什么重大影响。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阿拉伯之春”的每一步,几乎都可看到卡塔尔和阿勒萨尼的影子。

“阿拉伯之春”最初的战场是“电波战场”,“军警杀人”、“高官倒戈”、“手无寸铁民众被迫害”、“反抗风起云涌”的消息最初通过社交网络平台和手机短信不胫而走,却因卫星电视及其附属网站的传播,而产生振聋发聩的巨大声浪,这些“大媒体”传播的消息,又反过来成为各路小道消息“启发民智”、“唤起民众”、“动摇分化敌人”的“创作源泉”,而走在“革命媒体”前列的,正是卡塔尔半岛电视台。

如今“阿拉伯之春”已过去近两年,回头检讨最初的媒体报道,会发现错讹颇多,这是几乎每一家相关媒体所难免的,但具体到半岛台却有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现象,就是这些错讹几乎清一色对抗争者有利,并在事实上给国际干预推波助澜。

半岛台在理论上是“私营电视台”,而非官办电视台,但这个“私营”却更耐人寻味——其“业主”不是别人,正是埃米尔阿勒萨尼自己。

半岛台开播于96年2月,最初1.37亿美元启动资金是阿勒萨尼自掏腰包;运营至今,这家原定2001年自给自足的“私营电视台”自营收入占总预算比例仍不能过半,而要靠阿勒萨尼自掏腰包“输血”。值得一提的是,这家“私营电视台”的法定董事长不是别人,就是埃米尔阿勒萨尼本人。如果说,半岛台的确是“私营电视台”,那么它事实上就是卡塔尔埃米尔的私产,这家电视台在“阿拉伯之春”中所扮演的角色,事实上就是埃米尔所想扮演的角色。

如果说,“阿拉伯之春”初起时,卡塔尔和阿勒萨尼的“推手”作用,尚小心翼翼地隐在半岛台之后,甚至还一度扮演起示威者和统治者间的调停角色(在最初突尼斯、埃及革命时更明显),那么当埃及穆巴拉克倒台、“阿拉伯之春”已成气候时,他们便从幕后走到台前,和沙特等其它海湾“海合会”君主国联手,从容伸手,力图从自顾不暇的埃及手中,夺取阿盟和中东伊斯兰世界“盟主”的令旗。

在利比亚问题上,没有“海合会”的力推,1973号决议绝难出台;没有卡塔尔、阿联酋两个阿拉伯国家参战,联军对一个阿拉伯国家的军事干预便师出无名;而没有“海合会”六国对班加西当局不遗余力的“输血”,即便有北约的空中保护伞,最初尚显稚嫩的过渡委,能否顶住烂船还有三斤铁的卡扎菲“三板斧”尚不好说。

在叙利亚问题上,没有“海合会”的积极活动,阿盟去年11月13日的暂停叙利亚会员国资格决议即便出台,也绝不可能是18:4的压倒性优势,而倘没有阿盟这一鲜明立场,许多遵循“主流主义”立场的局外国家,就仍然会在谴责、制裁等问题上保持沉默,巴沙尔也不至于孤独到环顾四周,只剩俄罗斯、伊朗、黎巴嫩等寥寥几个同情者。

鉴于阿拉伯问题的复杂性、特殊性和敏感性,局外国家对直接干预往往顾虑重重,阿盟给不给“大义名分”,几乎可以成为外界能否大胆干预的试金石。正所谓“秤砣虽小压千斤”,这独特的地位,让看似在国际大舞台上实力平平、本国的安全尚需他国保护的“海合会”六国,占据了“阿拉伯之舵”的形胜之地。

依靠这种舵手的有利地位,宗教力量便能在“阿拉伯之春”中连消带打,让运动沿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仔细“复盘”不难看出,迄今实现政权更迭的四国(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都是在上世纪60-70年代被阿拉伯社会复兴运动所掀起的上一轮“阿拉伯革命”所推翻了世袭王朝的世俗非君主制国家,而在另一些仍保持君主制的国家,如摩洛哥、阿曼、约旦等,“革命”都浅尝辄止,有惊无险。

不仅如此,“变革之舵”在涉及教派利益时,这种“上下之手”的作用便更加明显:同样是要求民选、变革和自由的群众运动,巴林和阿曼就明显受到“海合会”和海湾传媒冷遇,前者甚至直接遭到海合会武装的镇压。个中奥秘,便在于在这些国家,起来“革命”的是什叶派,巴林甚至是后者人数居多,倘“一人一票”,逊尼派瓦哈比教派执政的巴林王室便会被架空,这显然是同为逊尼派瓦哈比教派的“海合会”诸国君主所绝不乐见的。同是对本国示威者大开杀戒,也门的萨利赫能从利雅得去而复返,直至其交权都未受到实质性的孤立和制裁,他虽号称“交权”,但仍保留荣誉总统称号至大选,且其本部人马实际上仍服从自己号令,自己和家属也豁免于镇压责任之外;与之相比,属于什叶派阿拉维特教派的巴哈尔就没那么幸运,倘叙利亚不是拥有“前线国家”这个敏感身份,且巴以矛盾又不合时宜地因巴勒斯坦入联问题而凸显,或许不用等到去年11月13日,阿盟的大棒便已落下。

在“海合会”中,挑大梁的自然是最大的海湾君主国——沙特,但最活跃的却是卡塔尔,而埃米尔阿勒萨尼则俨然中东政治明星。

突尼斯“革命”自发属性最强,本.阿里被推翻时,宗教保守政党的领袖大多数尚流亡国外,即便如此,他们也仍在卡塔尔扶持下在选举中胜出。今年初,突尼斯举行“革命周年”纪念庆典,卡塔尔埃米尔阿勒萨尼意气风发地站在主礼位置,一副“执牛耳”的盟主意向,以至于《非洲看板》杂志尖锐指出,这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 “海合会”国家、尤其卡塔尔和阿勒萨尼,从一开始就是“阿拉伯之春”真正的主推手,尽管一些人仍在指责“西方阴谋论”,另一些人则仍然天真地相信,这是一场纯粹的、“自发的民主变革”。

利比亚新政权建立后动荡不断,百废待兴,欧美各国在最初热情消退后,出于投资安全考量,在投资、援助等方面变得小心翼翼,而“海合会”国家则成为利比亚的大“金主”,后者则投桃报李,成为卡塔尔和阿勒萨尼在叙利亚问题上政治立场的最无保留支持者。

在埃及,卡塔尔今年8月宣布提供20亿美元财政援助,这笔钱还款期长达8+3年,是埃及迄今所收到最慷慨、条件最优厚的援助,而阿勒萨尼最初的援助承诺更高达100亿美元,是迄今埃及所收到的最大一笔援助承诺。这笔巨款对政治尚未稳定、经济和就业状况糟糕的埃及新政府而言,可谓雪中送炭,所换取的报答,则是昔日中东和阿拉伯世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阿盟主心骨埃及,在去年至今年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看卡塔尔、阿勒萨尼和“海合会”眼色行事,“阿盟的声音”更多表现为“海合会”、甚至阿勒萨尼本人的声音。

在叙利亚问题上就更加突出。

今年1月14日,埃米尔阿勒萨尼提出,阿拉伯联盟应向叙利亚出兵,以“阻止大马士革政权对平民的杀戮”,正如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尔解放报所评论的,这是首次有一名阿拉伯国家元首说出“对叙利亚实施军事干预”的话。卡塔尔和阿勒萨尼还一手包办了导致“叙利亚全国委员会”被新“全国联盟”取代的大会,11月13日“全国联盟”以“准过渡政府”姿态成立,呱呱坠地之处便是卡塔尔首都多哈,而“催生婆”之一正是阿勒萨尼,卡塔尔不仅是第一个宣布承认“全国联盟”为“叙利亚人民合法代表”的国家,更是第一个主动要求“全国联盟”向本方派遣“大使”的主权国家。

甚至在刚刚爆发的加沙冲突背后,也可看见阿勒萨尼的身影:10月23日,卡塔尔埃米尔阿勒萨尼访问加沙,成为该地区被哈马斯控制以来首位抵达访问的外国元首,一系列围绕加沙和哈马斯的事件(以色列疑似袭击苏丹、哈马斯和叙利亚政府翻脸、以色列攻击加沙)随即发生,这恐怕并非偶然。

法国著名作家希尔维.考夫曼曾忧心忡忡地表示,“阿拉伯之春”正一点点变成“欧美之秋”,最初带有些盲目色彩的“阿拉伯世界终于现代化民主化”的狂喜,如今已被一种失控的感觉所替代。之所以如此,核心问题就在于,外部社会突然发现,阿拉伯的这轮新变革,其实并非按照它们的意图在演绎,而它们对于伊斯兰原教旨势力的崛起并迅速把握“阿拉伯之春”的方向权、话语权,感到不知所措。而卡塔尔和阿勒萨尼的影子,正一点点变得清晰和令人百感交集。

 

天下得来大不易

 

说起阿勒萨尼的“江山社稷”,可谓得来不易。

1952年出生的他在卡塔尔这个世袭君主国中先是王侄、后为王储,父亲哈里发.本.哈迈德.阿勒萨尼继位后,更身兼首相、武装部队司令、国家最高计划委主任等要职。

他第一次打着“进步”、“变革”旗号做成的大事,就是让自己提前继位:1995年6月,他趁父亲在瑞士度假之际,利用手中权力发动“6.26”政变,并迅速冻结父亲账号,接管全部军队、行政权力和王室财产,宣布自己为埃米尔。

这种行为在阿拉伯君权世界自然是颇受争议的,而平息争议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际行动向国内外证明,自己提前继位是有道理的,是出于国家利益和大局的考量,而任由年迈的父亲继续执政下去,则是因小失大的不明智之举。

而要做到这些,“变革”和“进步”显然是终南捷径。

阿勒萨尼正是这样做的:他宣布“新闻自由”,有限开放报禁,允许私人资本主办媒体刊物;他宣布“解放妇女”,给予妇女选举权,废除“妇女在公开场合必须穿黑色长袍”的陋规,更破天荒允许妇女考汽车驾照、驾驶车辆;他解除了“卡塔尔全境不得饮酒”的规定,只要不在公开场合饮酒,便不会受到指责和惩处;甚至,他还制订了卡塔尔第一部宪法,允许一个选举产生的议会出现和存在。

1971年才正式独立的卡塔尔,即便在“年轻的海湾国家”中也是差不多最年轻的一个,自诞生之日起,和美国、沙特的友好关系,便成为这个弹丸小国的立国保障,阿勒萨尼继承了这一传统,但他显然想走得更远一些——不仅仅充当被保护者,也要尽可能扮演更主动、积极的角色。

美军长期驻扎在卡塔尔境内的乌代伊德和赛利亚赫空军基地,此前的卡塔尔埃米尔对这支美军的态度都是既依靠,又提防,不得不仰赖其保护,却既要尽力避免美军利用卡塔尔基地在海湾地区“惹是生非”,给自己引来祸水,又要严格控制美军官兵和当地人的接触,以免他们将西方文化和生活习惯传播给当地人。而阿勒萨尼显然希望让卡塔尔和美国的关系更“近乎”一些,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他让两个卡塔尔基地成为美军出击的重要据点,对美国流行文化的渗透也持更宽容态度。甚至,为了体现卡塔尔和美国更“平等友好”的关系,他以个人名义在2005年向被卡塔里娜飓风弄得焦头烂额的美国新奥尔良市,捐赠了1亿美元巨款。

与以色列的关系是阿拉伯国家“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如果强硬对待以色列,势必影响本国和美国间的感情,反之则会影响本国在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的支持率和“正统性”,这两点都是志向远大的阿勒萨尼所不愿看见的。因此纵观他的言行,在巴以问题上显得左右逢源:2007年9月25日,他在纽约会见以色列外长利夫尼,成为“海合会”君主中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会晤以色列高官的人,他曾表示不反对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修建犹太人定居点,甚至不反对耶路撒冷全部犹太化;2012年10月23日,他又成为第一个访问哈马斯治下加沙的外国元首,且特意选择了从埃及陆路进入加沙,还拍出2.54亿美元巨额援助。

甚至在伊朗问题上他也有些特立独行:卡塔尔的公司直到美欧全面制裁前仍全面介入伊朗外贸业务,并广泛充当中间人、代理人角色,甚至,卡塔尔是海湾逊尼派君主国中唯一和伊朗签署防卫协定的国家,根据这项协定,双方可以共享位于交界海域的北方-南帕斯天然气田。

海湾君主国都是搞“标志性工程”的高手,邻国阿联酋是建造高楼大厦,而阿勒萨尼的绝招是办活动、搞体育。

2001年WTO第四次部长级会议是这一系列“标志性工程”的开端,卡塔尔首都多哈因“多哈回合贸易谈判”而蜚声国际;2006年,多哈成为15届亚运会主办地;2010年底,卡塔尔出人意料地成为2022年世界杯足球赛主办国,而在苏黎世主持申办大计的,正是埃米尔阿勒萨尼本人;2011年,卡塔尔一年内接连主办亚洲杯足球赛和泛阿拉伯运动会;自2008年至2010年,WTA巡回赛的总决赛接连三年在多哈举办,不仅提升了卡塔尔知名度,还在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卡塔尔女性受歧视”的国际“偏见”。

阿勒萨尼的胃口显然不止于此:巴塞罗那足球队是著名的“无胸前广告队”,却在其银弹攻势下印上了“卡塔尔航空公司”的胸前广告;去年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的“曼联并购案”,呼风唤雨的同样是阿勒萨尼本人“和他的钱”。

阿勒萨尼还热衷于教育事业,在他的“卡塔尔基金会”运作下,1973年才成立第1所大学的卡塔尔,如今已成为美国名校分支林立的“大学之国”,他还先后提出“教育新时代”和“科学技术公园”的理念,意在为卡塔尔的“后石油时代”未雨绸缪。

不难看出,阿勒萨尼有强烈的政治抱负,他不满足于做一介小国君王,而是渴望在中东乃至世界舞台扮演重要角色,为此,他既需要表现得亲美、亲欧,拥抱现代文明和“普世价值”,又要显得同情“伊斯兰事业”,同情“阿拉伯主流价值观”,如此才能左右逢源。他的许多举措不仅符合上述大目标,且都具有多重深意,如在价值观领域偏重舆论而于传统的宗教教育体系着墨不多,是鉴于后者是海湾“老大哥”沙特的禁脔,而前者却可另辟蹊径,后来居上;在叙利亚反对派问题上坚持用兵和另起炉灶,不惜工本架空“全国委员会”,目的在于从非阿拉伯裔的土耳其手中抢夺叙利亚未来政治重建的主导权;在加沙问题上突然活跃,不仅有借“阿拉伯之春”所获得的声势,提高自己在伊斯兰世界声望的目的,更有进一步从传统上对加沙最具影响力的埃及和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手中攘夺这个“中东第一热点”话语权的考量。

 

大局面与小局面

 

然而卡塔尔毕竟是一介小国,阿勒萨尼虽然雄心勃勃,深思熟虑,要实现宏大理想,却绝非易事,先天和后天的障碍不少。

首先,“民主自由”牌并不好打,因为卡塔尔和它本人的“民主自由”就经不起太多推敲。

尽管“进步改革”搞出很大动静,但雷声虽大,雨点却小,卡塔尔仍然是君权国家,宪法有固然好过没有,却仍是一部意在将君权、而非民权“法定”下来的宪法;“责任内阁”仍是对君主负责,而不是对议会负责,自建国至今,首相一职清一色由阿勒萨尼家族出任,内阁要员也宗英荟萃,说是“皇族内阁”毫不为过,而“民选议会”更像个看上去很美的政治花瓶。

妇女权利比沙特等邻国好一些——但也只好一些,她们仍然没有被选举权,不能出任大多数公职,很难找到理想工作,绝大多数人依旧穿着黑袍;饮酒固然不再犯罪,但能买到酒的场所只有高档涉外酒店;尽管宣称是“法治时代”,但沙里亚法仍以“习惯法”的名义,控制着卡塔尔社会生活的“内核”。

依靠石油红利,卡塔尔的福利和人均收入即便和发达国家比也是“极高”的,但这个国家仍然没有宗教自由,人们可以畅所欲言埃及、利比亚或伊朗的“民主化”,但言及自身却要小心翼翼。许多揭露前阿拉伯世界独裁者贪腐、奢侈、聚敛财富的消息,都出自卡塔尔的媒体,但阿勒萨尼本人同样是热衷奢侈生活方式的大亨,福布斯“最富有王室成员排行榜”上,阿勒萨尼坐拥25亿美元家产,居第八位,他的家庭生活也完全谈不上“现代”和进步——他是3妻、11子、13女大家庭无可争议的主人。

随着“阿拉伯之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中东人和外界人士开始质疑卡塔尔的“民主真诚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样热爱普世价值,何不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

其次,对于卡塔尔和阿勒萨尼的“盟主”形象,许多“革命人民”并不买账。

年初阿勒萨尼在突尼斯革命周年庆典上的喧宾夺主,引发当地民众强烈不满,数千名示威者涌上街头,高呼“不要美国和卡塔尔,突尼斯是自由的”、“让卡塔尔滚蛋,我们能管好自己的国家”、“工作、自由、尊严万岁”,这样的一幕后来在利比亚又重演过一回。

叙利亚问题上,卡塔尔虽力争主动,并在很大程度上得到希拉里.克林顿等人支持,但土耳其、埃及,以及众多叙利亚反对派支系并不以为然,就在海合会各国承认“全国联盟”之际,突尼斯、利比亚这两个受过卡塔尔和阿勒萨尼“恩惠”的“再造之国”却不约而同表示,在看不明白“全国联盟”真实属性之前,暂不打算予以正式承认,而这个“联盟”虽诞生于卡塔尔,却宣布总部设开罗,也从一个侧面表明其微妙之处。

加沙事件则更让许多人看到阿勒萨尼勃勃雄心同时,也看到其局限性:兴冲冲的加沙之旅既未能火中取栗,也未能提升自身形象,更未能从埃及和兄弟会手中拉走哈马斯,11月17日,阿勒萨尼再度为加沙问题飞赴开罗,这次却没有越境进入加沙,而是和埃及总统穆尔西、总理坎迪勒会晤磋商,哈马斯政治局负责人哈立德.马沙尔甚至根本未曾与会,加沙停火却在不久后达成了,如果说,这次停火标志着后穆巴拉克埃及在中东话语权的恢复,和埃及领导人重新成为中东阿拉伯世界的“大嗓门”,那么也反衬出阿勒萨尼重新做回“配角”的挫折。

不仅如此,美、欧各国对卡塔尔、阿勒萨尼和“海合会”的真正用心也越来越警惕。尽管法、英等国在干涉叙利亚等问题上仍相对积极,但国内不同声音已越来越高,且经济欲振乏力,介入力不从心,而真正有实力的美国却变得越来越谨慎、低调,美国驻利比亚大使之死,叙利亚“全国委员会”被“圣战者”渗透的现实,以及重新唤起人们对巴以问题这一中东最核心矛盾回忆的加沙冲突爆发,都足以让现实的美国人对阿勒萨尼这位热心盟友的进取心小心点,再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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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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