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钢镚”？NO

当地时间1月12日，美国白宫新闻秘书杰伊.卡尼、美国联邦财政部发言人安东尼.克莱几乎同时发布书面声明，代表白宫、财政部和美联储“庄严宣布”，这三个全球经济、金融领域最有权威的部门一致认为，绝不应该采用铸造“超级钢镚”的办法，去对付棘手的“债务天花板”。

这“超级钢镚”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惹出如此高规格、重量级的官样文章，来郑重其事地予以“封杀”？

所谓“超级钢镚”其实是白金质地，面值为一兆美元，说它“超级”，怕是半点也不夸张。

众所周知，美国近期一直饱受“财政悬崖”之苦，尽管去年年末最后关头的两党妥协，让一只脚已坠落“悬崖”的美国财政死里逃生，但债台高筑的问题并未因此得到解决：目前美国财政部的举债上限，即所谓“债务天花板”，为16.4兆美元，如果照目前趋势，今年2月就又将“触顶”，届时国会如不能达成提高上限的协议，美国国库将无力支付诸如社会福利金、公务员薪金、到期国债本息等必须支付的费用，“债务破产”的大山又将临头。由于共和党在众院占据多数，且一直坚持如政府不同意先行削减政府开支（尤其医保等社会福利开支），则不会同意提高债务上限，人们普遍担心，“财政悬崖”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近，让美国朝野一次又一次提心吊胆。

为摆脱这种僵局，有人想出一个颇富想象力的高招：“超级钢镚”。

根据现行法律，美国联邦财政部不能随意发行金币、银币、铜币或纸钞，其数量、面值都受严格规范，但1996年颁布的一项法律却规定，财政部有权随意铸造白金硬币，既没有数量、也没有面额限制，因此理论上美国财政部只要让造币厂铸造几枚面值1兆美元的硬币，由奥巴马下令将它们存入美联储，再由美联储将之转入财政部账户，财政部就会突然多出一笔巨款还债，而无需发行新债，如此一来，“债务天花板”将不攻自破，府院之争也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这个“偏方”其实并不新鲜，2011年夏天，圣迭戈的Orcam Financial Group金融公司创始人库仑.罗什在本公司网站上发表一篇题为《务实资本主义》的文章，首次提到这一构想，此后不久，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杰克.M.帕尔金对这一构想进行了进一步论证，认为理论上只需要发行两枚，就足够绕开“债务天花板”。

“偏方”刚提出时带有半开玩笑性质，如帕尔金本人就坦言这招太过冒险，因为国会肯定会有人指出，这项允许铸造白金硬币的法规针对的是纪念币，而不是让政府获得无限印钞权，并设法予以阻击，“不妨仅仅将之当作一句戏言”。但随着“财政悬崖”和预算缺口问题越来越引起忧虑，而府院党争并无缓解迹象，超级钢镚等“偏方”便被一再翻出来热议，去年底，乔.维桑达尔在The Business Insider再提此议，并迅速引起强烈反响，民主党众议员杰罗尔德.纳德勒，甚至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纽约时报》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都“严肃认真”地表示，到了“随时准备出此下策”的时候了，至少，应该做好铸造一枚“超级钢镚”救急的准备。最夸张的是，美国白宫网站上赫然出现“要求铸造‘超级钢镚’请愿书”，短短几天时间就已有5000人连署。

一些支持“超级钢镚”方案的人士认为，这个办法实际上等于既增发货币，又绕过审批手续，且这些增发的货币只用于扩充美国政府的财政灵活性，并不直接进入流通环节，因此不至于引发新的通胀，可谓一举多得。

既然好处如此之多，何以非但未被政府正眼相看，反倒遭受“三巨头”异乎寻常的“三联封杀”？

首先，正如“超级钢镚”计划最坚决的反对者之一、共和党众议员格雷格.沃尔顿所言，这种方法并不能直接增加财富或减少债务，而只是又一次“财务变戏法”，是“类似童话故事中的爱丽丝透过魔镜管理债务”，最终这个大窟窿还是得慢慢补上，只是从“急性病”变作“慢性病”而已。为了对“债务天花板”闪转腾挪，这样的“变戏法”已经太多，魔术再美、再逼真，终究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其次，这种做法看似巧妙，实际上却是在严重透支政府公信力，会让境内外投资者对美国政府、对美元的信誉提心吊胆，从而削弱美国的全球金融支配地位，简言之，“超级钢镚”或许能帮助美国府院暂且避开一个麻烦，但也同样可能惹来另一个更大的麻烦。

第三，正如路透社分析所言，“超级钢镚”成败的关键在美联储，因为“戏法”的诀窍，在于让财政部将这种钢镚存入美联储的国库账户和信用卡账户，从而变相抹平债务，使得负债额远离“债务天花板”，但成功的前提在于，美联储必须承认并相信这些“超级钢镚”真值这么多钱，如果美联储不认账，一切也就等于镜花水月。因为“次贷”和多轮量化宽松的争议，美联储早已是非缠身，这样一副重担，自然是既担不起，也不敢担的，而克鲁格曼等“专栏派经济学家”的鼓噪，或许反倒帮了“超级钢镚”的倒忙，正如ABC广播公司所调侃的，“看来凡保罗.克鲁格曼认为可行的高招，白宫都会认为不可行”。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意在躲开党争的“超级钢镚”，最终仍脱不开党争的窠臼。

一些强硬的共和党议员，如前面提到的沃尔顿，将“超级钢镚”视作“让奥巴马变相获得更多权力的伎俩”，扬言将设法引入修正案加以封杀。事实上，共和党人只要设法将1996年的“财政部有权铸造白金硬币”法案，加一句“仅限于收藏、纪念用的非流通硬币”，就足以令“超级钢镚”即便铸成也毫无用武之地。

而奥巴马和民主党的思路更干脆：为什么要躲“债务天花板”？

从去年底应付“财政悬崖”时的作为便可看出，奥巴马已不耐烦和共和党在债务问题上没完没了地“推磨”，而是打算利用公众对此的反感情绪，索性让“天花板”直接压到头顶。卡尼的声明称，白宫不会考虑“超级钢镚”，而认为“只有两个选项”，即“要么国会同意政府的主张，要么啥也不做等着政府破产”。这实际上等于在说，共和党要么屈从于民主党和奥巴马，要么就等着为“美国破产”背黑锅吧，“超级钢镚”固然可让政府和民主党获得喘息之机，但众院和国会也会因此逃脱政治责任，刚刚在“财政悬崖”问题上冒险成功、迫使共和党和国会退却的奥巴马此刻踌躇满志，当然宁选择继续踏前一步，逼迫共和党或摊牌、或妥协，也不会再变一回戏法，让“老大难”问题拖上几个月，而后一切重演，这从他同样拒绝民主党元老南希.佩洛西的建议（援引宪法第14修正案，让总统有权直接宣布突破债务上限，如果采纳这一建议，一切责任就都要由奥巴马及其政府来背），便可看得更清楚。黑锅不肯背，责任不肯负，宁可冒“破产”风险，也要把皮球踢给政治对手，在这种思路下，指望作为政府职能部门的财政部去造“超级钢镚”，实在有些太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