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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贾德访问埃及:心事重重的相互接近

 

有媒体称“内贾德是34年来首位访问埃及的伊朗总统”,其实并不确切,因为伊朗有总统迄今也不过34年,事实上,在他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位伊朗总统,曾踏上过埃及的土地。

这并不奇怪:34年前的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礼萨王朝末代国王巴列维出逃时的首选就是埃及,而埃及也的确公开给予巴列维政治庇护,这导致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以埃及为敌,并和埃及断交,至今尚未复交。巴列维最终飞去了美国、而非埃及,但他却去世并安葬于开罗,且受到国葬的礼遇,仅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两个中东大国水火不容。

但地区大国间的矛盾绝不仅于此:

埃及是阿拉伯族为主,国内大部分居民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自近代以来一直是逊尼派穆斯林政治、文化和宗教中心,开罗的阿资哈尔清真寺更是逊尼派穆斯林的“心灵灯塔”;伊朗的主体民族却是波斯族,大部分国民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两派、两族间的矛盾可上溯几百甚至几千年。

二战后两国走上了不同的发展轨迹。最初,埃及爆发革命并推翻法鲁克王朝,走上亲苏反以,和美国对立的道路,而伊朗却推行亲美、亲西方,和以色列友好相处的路线,在这一阶段,埃及不断抨击伊朗的“封建主义”和“亲犹太投降主义”,并试图向伊朗“输出革命”;等到“十月战争”后埃及改为亲美、与以色列媾和,直至1978年签署《戴维营协议》,伊朗却在次年爆发革命,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局势就正好颠倒过来——伊朗不断抨击埃及“背离伊斯兰道路”、“和犹太复国主义勾结”,并试图向埃及“输出革命”。

历史的、现实的差异和矛盾,让这两个历史悠久的中东文明古国34年来老死不相往来,除了在第三地共同出席一些国际会议,这两个国家的领导人间长期无甚瓜葛。“阿拉伯之春”爆发后,埃及和伊朗在巴林、叙利亚等问题上观点对立,如果说美国对“新埃及”以扶持、笼络为主,对伊朗则极尽封锁、打压之能事,在这种背景下内贾德访问埃及,受到红地毯礼遇,不能不引起关注。

那么,双方有什么理由相互接近?

对于伊朗而言,因核危机而引发的国际封锁、禁运,已令自身处于政治孤立、经济困难的局面,通过和同地区大国间的交往,努力促成这种困局的松动,符合伊朗的利益;埃及是美国的盟友,又是伊朗宗教死地——沙特和卡塔尔的伙伴,和埃及发展关系有助于分化对手阵营,改善自身地缘政治格局。

对埃及而言,“尼罗河革命”后国内局势不稳,埃及在中东穆斯林世界、尤其阿盟的政治地位下降,沙特、卡塔尔仗着“阿拉伯之春”的影响以盟主自居,美国对埃及的态度也是又拉又防,忽冷忽热,这都非自尊心强的埃及,和志向远大的穆斯林兄弟会所乐见。发展与伊朗这个美国、沙特都视作眼中钉国家的关系,正可彰显埃及的地区大国地位,和外交政策的自主性。早在穆巴拉克倒台之初,埃及就破天荒允许伊朗军舰两次通过苏伊士运河,显示了一把“独立性”;去年8月,埃及总统穆尔西历史性访问伊朗,让世界领教了这位兄弟会总统的“外交特色”;此次在开罗隆重接待来访的内贾德,只不过是一以贯之、水到渠成的政策延续。

如前所述,历史上两国就互相担心对方的“输出革命”,如今伊朗仍是政教合一,而埃及上台的又是有原教旨色彩的兄弟会,彼此间增加互动,避免相互“输出”,也是颇有必要的预防措施。

更重要的是,两国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存在共同利益和语言。以色列政府长期对巴勒斯坦的独立建国要求置若罔闻,美国又对以色列百般包庇,令和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存在陆地边界和历史渊源的埃及处境尴尬,而以色列-美国又是伊朗的死敌。在伊朗来说,敌人的对头即便不是朋友也要多拉关系;在埃及而言,至少在巴勒斯坦问题上与伊朗能谈到一起。以色列问题是穆斯林世界的“大是大非”问题,又是近期两国共同的焦点,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不过埃及和伊朗毕竟“非我族类”、教派相异,且历史上互相提防,在叙利亚等问题上更互相对立,尽管内贾德在与埃及交往时采取了更多“低姿态”,如多谈对方愿意听的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问题,少谈或不谈教派问题、叙利亚问题,此次访问期间,他甚至表示“如果埃及或沙特受到任何全面进攻(暗指以色列的来袭),伊朗准备保卫埃及和沙特”,但埃及方面却回应冷淡。去年8月穆尔西访问德黑兰,却利用东道主的欢迎平台激烈抨击伊朗的内外政策,此次虽然红地毯相迎,却依然毫不客气地对伊朗“输出革命”、“干涉巴林内政”,尤其是叙利亚问题立场发出抨击。

在民间层面,双方关系同样冰冷。逊尼派和什叶派间的隔阂由来已久,融冰谈何容易,兄弟会本就是逊尼派色彩强烈的半宗教、半政治团体,在这方面不得不考虑支持者的“感情因素”,此次内贾德来访,历史性地走访了阿资哈尔清真寺,却在寺中遭到“扔鞋礼遇”,这看似偶然,实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埃及虽然和美国、沙特都有矛盾,但仍倚靠这两个国家的援助维持社会稳定,并维系摇摇欲坠的国民经济,在这种背景下,穆尔西和伊朗的接近注定是有限的、有分寸的。

还应看到,内贾德今年6月任满且不能连任,由于和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关系已出现裂痕,与树大根深的议长拉里贾尼一派关系险恶,他能否如愿在大选中扶持本派代理人上台,并延续“内贾德路线”,前景很不明朗,这种不明朗的态势,同样会影响埃及和伊朗关系的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埃及和伊朗虽然“融冰”动作频频,却至今未复交,甚至未传出进行复交谈判的消息,去年8月穆尔西访问伊朗,是以出席德黑兰不结盟国家峰会的形式顺访,此次内贾德访问埃及,同样是以出席2月6日召开的第12届伊斯兰合作组织峰会形式完成,这固然减少了两国间高层互访、接触的国内、国际阻力,体现了两国领导人的现实主义风格,却同样表明这种“相互接触”是疑虑重重、边走边看的,两国间关系的正常化,恐仍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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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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