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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3月24日上午,中非共和国反政府武装联盟“塞雷卡”(Seleka)前线指挥官纳科约上校(Djouma Narkoyo)和发言人马西(Eric Massi)先后宣布,他们已攻占首都班吉(Bangui)最重要的目标——总统府,政府军“中非武装部队”(FACA)已停止抵抗,总统博齐泽(Fran?ois Bozizé)下落不明。

博齐泽2003年3月通过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巴塔赛(Ange-Félix Patassé)政府,但上任后任人唯亲,排斥异己,重用自己老家博桑戈阿(Bossangoa)的亲信,对其他部族、地区则百般打压,2005年和2011年两次连任成功,但都被反对派指为“操纵选举”。2006年10月底,反对派武装“民主力量联盟”(UFDR)异军突起,曾在一个多月时间里横扫北方,进逼首都班吉,但被政府军在法军空袭介入下击退。2007年双方达成政治和解协议,博齐泽承诺在2011年进行“公正、民主选举”,但在反对派看来,这个承诺并未兑现。

去年12月10日,“民主团结力量联盟”(UDFU,以前称UFDR)、“正义与和平爱国者联盟”(CPJP)和“中非人民民主阵线”(FDPC)三派反对派武装以政府不尊重2007年协议为由,组成“塞雷卡”联盟统一行动,并重演了2007年攻城略地的一幕,十几天内连克中非北部、东部十多座城镇,占领了中非交通命脉——八号和二号公路交汇处、距首都仅150公里的锡布(Sibut),博齐泽接连求助于美、法均遭拒绝,直到今年1月2日,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成员国乍得、加蓬、刚果(布)、喀麦隆援军赶至班吉以北75公里处的重镇达马拉(Damara),并发表“攻打达马拉等于向共同体10国宣战”强硬声明,才迫使“塞内卡”同意停火议和。1月11日,双方在加蓬首都利伯维尔签署协议,博齐泽同意改组政府、军队,组建吸纳反对派参加的民族团结政府,遣返被博齐泽请来“助拳”的南非、乌干达两国军队,释放政治犯。协议签署后双方继续不断摩擦,“塞雷卡”方面在班加苏(Bangasso)等地区不断发动零星军事侵袭,并拒绝让5名被指定为民族团结部长的“塞雷卡”成员上任,而博齐泽尽管撤消了其子、国防部长让-弗朗西斯.博齐泽(Jean-Francis Bozizé)职务,并任命政治反对派领袖蒂昂盖伊(Nicolas Tiangaye)为总理,但仍把大多数实权牢牢抓在手里,拒绝释放政治犯,并高调请来400名南非援军,协助守卫总统府等重要目标。

3月17日,“塞雷卡”突然高调抨击博齐泽罔顾利伯维尔协议,要求其下台;22日,反政府军突袭攻占达马拉和博齐泽大本营博桑戈阿,惊恐之下的博齐泽一面派总理蒂昂盖伊斡旋“塞雷卡”求和,一面亲赴南非求援,但均无收获;3月23日,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多国维和部队指挥官、加蓬人阿卡加少将(Jean Félix Akaga)承认,反政府军已突破PK12点,该点距班吉市中心仅12公里,突破该点标志着首都防御圈已被攻破,但当时总统府仍被总统卫队和南非援军把守,不过后者的抵抗也仅维持了不到一天时间。

博齐泽究竟去了哪里?

尽管一度有小道消息称其已被抓获,但很快证实系谣言。逃到刚果(金)境内的总统发言人马库桑巴(Gaston Mackouzangba)宣布,博齐泽也在刚果(金),并呼吁反对派“不要进行政治抱负”,还有消息称他逃到刚果共和国,但“两个刚果”的发言人先后对媒体表示,未发现博齐泽的行踪。

据各方消息称,首都班吉出现无政府主义状况,抢劫、暴力行为不断发生,尽管“塞雷卡”方面发表声明,呼吁民众保持秩序,承诺提供安全保证、不进行政治迫害,并尽快稳定局势,建立“有广泛代表性和包容性的政府”,但效果不明显。中非政治反对派组织“共和国和平与交流阵线(FRAP)”在巴黎的代表科代盖(Guy-Simplice Kodégué)呼吁尽快实现民族和解,“重建工作需要每一个中非人”。

许多非洲本地媒体指出,2006-2007年反政府武装兵临城下却功亏一篑,而此次则截然相反,法国军队前后迥异的表现是关键。上一次,法国在短暂犹豫后,派出6架幻影F-1战斗机和4架“小羚羊”武装直升机帮助政府军作战,轻易击溃了势头正盛的反政府武装;此次,尽管去年10月反政府武装发起进攻前,法军有250人驻扎中非,其中50人参与多国部队维和,200人更直接担负培训中非政府军使命,锡布陷落后,法军更在两天内连派两次援兵,使其在中非驻军人数增至600,但这600人却在奥朗德总统拒绝支持博齐泽的指令下按兵不动,只牢牢看守住班吉机场和法国驻中非大使馆,若非非洲各国援军出力,首都早已不保。此次反政府武装突然发起攻势后,法国外交部直到周六才由外交部发表声明,呼吁在中非的1200名法国侨民留在家中避免外出,并提请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寻找中非政治出路”,自然缓不应急。1天后局势急转直下,博齐泽已失踪,奥朗德总统和法比尤斯外长才亲自出面,呼吁“各方保持克制”,则更只能聊尽人事。

法国素有“非洲宪兵”之称,历来勇于承担帮助非洲法语区国家平息内乱、以巩固法国在非洲话语权的使命,就在中非内战、法军作壁上观同时,另一支法军正在北方的马里帮助政府军攻打北方极端-分离主义势力,并取得不小胜利。那么,何以在马里能做的,在中非不去做;以前在中非会做的,如今却不再去做?或者,如刚果(布)媒体所质问的“这一次法国在哪里”?

近年来法国军事、经济势力均每况愈下,欧债危机爆发后矛盾更加突出,对继续在非洲投入大量金钱、军力充当“宪兵”,态度有所变化,一方面,法国人希望保持其在非洲的传统势力范围和影响力,因此该花的钱、改用的兵,还是要花、要用,另一方面,他们不愿、也无力像上世纪60-90年代那样“大手大脚”、大包大揽。鉴于此,他们只能“有所为有所不为”,将气力花在相对关键的节点,而对相对次要的节点只能撒手。即以几乎同时发生的马里和中非内战而言,尽管两国政府都有“人权问题”(马里政府也系政变后上台,马里政府军在内战中也涉嫌政治报复),但反政府武装的主力,是和“基地”有染,又多次参与绑架法国人质的国际恐怖组织,在马里花钱、出兵更加师出有名,且对政府和执政党国内政治形象有利,而中非反政府武装则是较纯粹的国内武装反对派,又没有多少直接针对法国目标的“前科”,加上中非战略地位、国际和地缘政治影响力相对更弱,自然也就成了法国人“有所不为”的对象。

此次事件还凸显出“非洲自决”的局限性。近年来随着非洲区域一体化的加深,和对外来干预的警惕,“非洲自决”的呼声渐高,由非洲各国和区域组织内部政治协商解决本地区各国内部矛盾,或在情况恶化时组建“纯非洲”武装力量平息乱事,维持停火,渐渐成为一种流行,但中非内战中,由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组成的多国部队最终束手无策,非洲联盟等泛非和区域性组织的干预、斡旋也杂乱无章,不得要领,结果既未能帮助任何一方平息乱事,重建国内秩序,也不能凭借自己力量迫使双方遵守协议,维持停火,达马拉那条“不可逾越线”的被轻易预约,对“非洲自决”的损害可谓巨大,这或许是最值得热心泛非主义的非洲各国政治家反思的。

更值得观察的,是“塞雷卡”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些观察家指出,组成“塞雷卡”的三大派(以及若干更小的反对派武装)都是土生土长的中非反政府组织,有的已有近20年活动历史,但他们之所以能迅速壮大,不排除受到外力帮助,有些小道消息称,乍得、尼日利亚和苏丹等国的某些地方势力介入中非内战,更有人言之凿凿地认定,“基地”组织的黑手,通过乍得某些割据势力,在中非发起“代理人战争”。这些暂时只是传说,无法获得证实,但如今他们已经在中非这个独立半个多世纪以来军事政变不断的非洲内陆国获得胜利,未来将怎样组建一个新政府,是各界所最关注的,也是唯一可认清其真实面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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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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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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