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瑞典:“多元化最后的绿洲”会消失么

 

自5月19日开始爆发的瑞典街头骚乱并未如瑞典当局所预言的那样很快平息,尽管首都斯德哥尔摩街头由于警力的聚集,社会秩序已有所恢复,但骚乱似乎正向其它地区蔓延,距离斯德哥尔摩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南泰利耶有楼房被焚毁,首都以西160公里的厄勒布鲁,3辆汽车和一所学校被蒙面骚乱者焚毁,一所警察局也险遭回禄之厄。

周末的情况依旧严峻,尽管斯德哥尔摩消防部门反映,首都骚乱事件发生率明显下降,近几天平均每天只有30-40起报案,而5月23日仅半天就发生了近百起,但骚乱波及范围在继续扩大,在首都70公里外的乌普萨拉,首都235公里外的林克平,学校、幼儿园、汽车被焚毁的事件时有所闻。一些城市里,社区居民已自发组织上街巡逻,而有观察家担心,当局将大量警力从第二大城市哥德堡、第三大城市马尔默抽调出来增援首都,或许会在未来数日里导致顾此失彼。

此次骚乱的起因,据称是一名居住在斯德哥尔摩市郊胡思比区的69岁男子持刀行凶,并威胁一名妇女,警方赶到后劝说无效,开枪将其击毙。该区是穆斯林移民集中的区域,一些移民青年随即以“抗议警方暴行”和“反对种族歧视”为由发动骚乱,仅19日夜至20日晨,就烧毁了至少100辆汽车,骚乱在随后几天内席卷移民较多的斯德哥尔摩西郊、南郊,大量汽车被焚毁,警察、消防员也遭到石块等的攻击。

当2005年“移民和难民天堂”法国巴黎发生“93省”移民骚乱,当曾经慷慨接纳土耳其和东欧移民、难民的德国,政要喊出“多元化已死”的愤激口号,当本身也是匈牙利移民家庭子弟的法国前总统萨科奇对非法移民和罗姆人(吉普赛人)下逐客令,2011年的托特纳姆骚乱令英国也对移民、尤其穆斯林移民板起面孔,甚至当素来对移民十分友善的瑞典亲密邻邦——挪威,也悍然出现极端仇视移民和多元化的血腥杀人狂布雷维克时,瑞典几乎成了欧洲多元化最后的绿洲。

在这片绿洲里,执政党和主要反对党一贯坚持接纳全球移民和政治难民,公众和主流民意普遍对“接纳和融入”持积极、正面态度,并对各种反移民和种族主义论调持批评、甚至嘲笑立场。长期以来,瑞典的政治家不必像其它欧洲国家同行那样,在普世价值、人文主义和对移民、尤其穆斯林移民越来越挑剔排斥的选区民粹间左右为难,即便发生移民和本地人间的冲突,主流民意的反应也更多是检讨“对话不够”,青年中心会因此忙碌不停,而警察则会赶紧操办周末的烤香肠大会,以取悦那些长相陌生的移民青少年,而不是像法国警察那样在郊区街头追逐他们,检查他们的证件(警方的确曾打算这样做,却遭到许多本地人的示威抗议)。仅2012年一年,就有多达4.4万政治难民被瑞典接受,其中大多数是来自阿富汗、索马里和叙利亚的穆斯林难民,经济移民、难民和非法移民还不在其内。

然而此番胡思比燃起的熊熊火光,却无情地揭开了瑞典“多元化”温情脉脉的面纱:人们突然发现,当移民和本地人、穆斯林传统和本地价值观真正发生冲突时,“警察烤肠”的感染力,实在是相当有限的。

正如许多观察家所言,赋予胡思比骚乱过多的种族、宗教、文化,甚至恐怖主义等背景和元素,或许并不妥帖,事实上,酿成骚乱的主要原因,是经济原因。

尽管高福利的瑞典给予移民、难民以尽可能周到的照顾,但移民的日子却远不如本地人好过。发生骚乱的胡思比区是穆斯林移民、难民最集中的社区之一,其失业率在2012年高达8.8%,青年人失业率则更高得多,而斯德哥尔摩市的平均失业率则只有3.6%。

尽管和伦敦、巴黎等欧洲著名“调色板”都会相比,瑞典城市的移民比例并不高,就全国而言,950万人口中近15%出生在海外,这个比例也尚不算离谱。但和伦敦、巴黎一样,瑞典的外来移民、难民,尤其来自贫困、战乱穆斯林国家的移民和难民大多聚居于几大都市郊区的贫民窟中,形成“散则不多,聚则不少”的态势。经济形势的恶化,就业率的不佳,导致这些移民聚居区戾气肆虐,许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只要找到任何借口都会寻衅滋事”。

如果是在10年前、20年前,瑞典的福利国家政策正如日中天,社会满意度高,对待这些被主流社会视作弱者的移民、难民,尚会持同情、包容态度。如今福利包袱已越来越难以背负,在许多当地人看来,移民、难民,尤其“自成一统”,对融合持抵触态度的穆斯林外来者,就成了贡献少、“吃福利”却多的“反面典型”。

移民、尤其抱团意识强的穆斯林移民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大气候”的变化,并采取了自我保护的措施,即更抱团、更警惕,对“不公平现象”更大声地抗议,然而在经济形势不佳、就业压力增大,福利体制捉襟见肘的背景下,这种自我保护的效果有时反倒适得其反,令族裔隔阂加剧,原本就存在的文化、宗教、政治、习俗差异,在这种日渐增加的隔阂情绪下,也会变得越来越凸显,随便哪个层面发生问题,都可能小故酿成大端。不久前,曾活跃一时,以“无保留接纳移民”著称的女歌手艾琳.克兰茨被一名因与索马里女难民结婚而获得瑞典移民资格的黑人男子残酷杀害,就曾引起瑞典网民哗然,曾几何时名不见经传的瑞典民主党,因摆出“应收起接纳移民吊桥”的闭门姿态,竟在2010年立法选举中获得5.9%的得票率,一举成为瑞典第三大党。此次胡思比骚乱旷日持久,已引发不少社区瑞典瑞典本地人的不满,有些人开始附和民主党党领杰米阿克森“不应相信郊区族际对话”的主张,认为不应再将更多社会和福利资源,浪费在“非我族类”和“好吃懒做”的移民、难民,尤其“多事”的穆斯林移民和难民身上。

极左到极右有时真的只有一步之遥,曾是移民天堂和多元化模板的大巴黎、大伦敦,如今都成了族裔、教派藩篱纵横交错的地方,几乎与胡思比骚乱同时发生的、伦敦街头穆斯林移民刀砍英军士兵事件,同样引发了欧洲人对多元化、对文化融合的更多争议和反思,当初最热心接纳四海移民、难民,并对宗教、种族甄别持激烈批评态度的欧洲人,如今似乎很可能来个180°大转弯,转而怀疑起自己昔日的慷慨。

如果说昔日的移民政策确有枉处,矫枉过正同样是过激的、错误的。欧洲的低出生率决定其不可能真的将移民拒诸门外,高福利、低就业引发的“资源争夺战”才是真正需要反思的症结所在,而这些并非移民所造成的。具体到瑞典,尽管已出现了“胡思比火光”,但总体氛围却仍是欧洲国家对多元化最和谐、最友善的,人们不希望斯德哥尔摩街头,有朝一日出现“瑞典的阿德波拉杰”(伦敦街头砍杀英军士兵的尼日利亚移民后裔),同样不希望那里有朝一日出现“瑞典的布雷维克”。

 

 

话题:



0

推荐

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