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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夜,埃及政局再次发生剧变,以国防部长西西(Abdel Fattah al-Sissi)为首的军方发动政变,剥夺总统穆尔西(Mohammed Morsi)的职权,启动政治过渡“路线图”,暂停宪法,以刚刚就职两天的最高宪法法院院长阿德利.曼苏尔(Adly Mansour)就任代总统,并将启动解散议会、组建临时政府、修改选举法、重新修宪、重新选举等一系列政治进程,“尼罗河”革命两年多后,一切似乎都要推倒重来。

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帝王将相戏”,仿佛决定政治走向的,是军官团、兄弟会、“救亡阵线”(NSF)、光明党等政治派别,和西西、穆尔西、巴拉迪等政坛大人物。实际上,从革命到革命,从解放广场到解放广场,从军人干政到军人干政,从穆巴拉克倒台后长达17个月的政治过渡进程和充满起伏争议的修宪,到可能又将长达9-12个月的、新的政治过渡进程和新的修宪,导致埃及政坛不断翻来覆去折腾的,是那些隐藏在台面之下的因素,如金钱,经济,甚至大饼。

穆巴拉克时代晚期,埃及之所以爆发革命,和经济、就业情况不佳息息相关,40%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下、18%人口每日生活费不到2美元,青年失业率高达20.4%的现实,让大批年轻人走上街头,涌向解放广场。美国挟每年13亿美元军援和2亿美元特办援助施压,不仅确保埃及军官团在关键时刻由“保穆”转向“倒穆”,也令原本并不亲美的兄弟会和穆尔西,不得不对美国的政治存在假以颜色。卡塔尔和沙特两个中东产油国在“尼罗河革命”之中、之后,都扮演重要角色,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和沙特中东电视台等媒体在推翻穆巴拉克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革命”成功后,卡塔尔多次提供巨额援助,去年8月的一次多达25亿美元(20亿贷款和5亿直接援助),今年1月又增加25亿(构成不变),今年4月再度追加增持30亿美元埃及国债,而沙特则不仅许以每年37.5亿美元援助,且承诺一旦美国中断援助,沙特将予以弥补。正如许多评论家所言,经济上的死结难解,让穆巴拉克这个看似强大的政权,在反对派合力面前一触即溃,而美国、卡塔尔和沙特的“输血”,确保了“尼罗河革命”后的埃及政权,在经济欲振乏力,社会动荡不休,国际评级机构不断降低埃及债务评级的情况下,还能维持最基本的社会福利补贴,让普通埃及人能吃上补贴后廉价的大饼。

然而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

美国自不必说。正是挟13亿军费之重,美国2011年才得以鼓动军官团倒戈,迫使“老朋友”穆巴拉克让位;也正是靠着这张王牌,在长达17个月的埃及政治过渡期,和整整1年的穆尔西执政期内,美国也才能对埃及内政外交颐指气使;卡塔尔是后穆巴拉克时代埃及最大的“金主”,也是兄弟会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而对此埃及所付出的代价,则是拱手让出其在阿盟和阿拉伯世界的“精神领袖”地位,任由小小的卡塔尔呼风唤雨,兄弟会更被反对派讥为“卡塔尔埃米尔手中的提线木偶”;至于沙特,和埃及关系向来微妙,该国通过扶植比兄弟会更保守、更原教旨的萨拉菲光明党干预埃及政治,该党在相当长时间内扮演低调的兄弟会盟友角色,一旦时机成熟便峥嵘毕露。

兄弟会曾许愿上台后改善经济,但上台一年来,诸如“百日计划”、“能源补贴改革”等无一达到目标,支柱产业旅游业因政局不稳大幅滑坡,本币较去年贬值10%,刚刚结束的财年头11个好友,财政赤字达到2049亿埃磅(约292.5亿美元),占GDP总量11.8%,远高出3%国际警戒线,更比前一财年同期的1365亿埃镑飙升50%,上半财年经济增长率仅2.4%,2013、2014年预计也只有2.0%和2.3%,中长期增长预期仅3%,都只有2011年革命前(年均6%)的一半左右。

根据埃及中央统计局数据,2-4月埃及CPI同比上升8%,5月更达9%,水电燃气同比涨价7%,蔬菜5%。随着夏季到来,电价飙升16.2%,停水停电成了家常便饭。对此埃及不得不向IMF求援,争取48亿美元救助金,而代价则是提高税收,削减补贴,这将意味着民众很难再吃到补贴的廉价大饼,用到补贴的廉价燃料,而倘不就范,沉重的福利负担,也迟早会压垮政府。

正是“大饼综合症”导致去年10月还高达80%的穆尔西支持率在政变前跌至50以下,并让示威者、尤其年轻人在街头和广场聚集不散。6月26日,卡塔尔埃米尔阿勒萨尼(Hamad ben Chalifa Al-Thani)退位,次日卡塔尔主权基金管理层大改组,兄弟会最大金主的变故,无疑令穆尔西根基动摇。

而另两大金主——美国和沙特也动向微妙。

前者在穆尔西和反对派对峙的关键时刻正在坦桑尼亚访问的奥巴马通过电话向穆尔西施压,敦促其“采取步骤”,推动埃及民主化进程,并“正视示威者的要求”,通过谈判解决危机,尽管奥巴马称“不支持任何一方或另一方”,但无疑给穆尔西以巨大压力。而和美国素来关系密切的军方敢于出手,出手后又一再宣称无意组织军政府,也并非看不到美国的影响因素。

后者的态度更加难以捉摸。6月30日,一直和兄弟会结盟的光明党突然拒绝参加支持兄弟会掌权一周年庆典,随即他们扭扭捏捏地站到了政府的对立面。光明党的倒戈和若干非兄弟会系政府阁员的离去,令兄弟会和穆尔西孤立无援,倒台成了迟早的事。政变发生后,沙特又成为第一个表示祝贺的国家,这不能不令人产生丰富联想。

革命“又”成功了,解放广场上空再次升起烟花。可革命并不能解决大饼和金钱的问题,相反,可能令问题更严重。

新的革命导致新的不稳,IMF很可能搁置48亿美元救助;尽管军方否认是政变,但美国仍然可能援引本国法律,冻结13亿军援;卡塔尔新埃米尔和换血后的主权基金风格尚未确定,此次政变推翻了卡塔尔力挺的兄弟会政权,政变过程中,卡塔尔半岛台在埃及的子台Al Jazeera Mubasher被停播,卡塔尔会否继续充当新政权金主,目前尚难预料,但即便愿意,也不会如以前对兄弟伙那般慷慨;至于沙特,会否利用金援扶植光明党,成为卡塔尔-兄弟会模式的翻板?

总之不论如何变,新政权都不得不面对一系列棘手的经济难题,而大饼和金钱,也仍会成为埃及政治、社会变革的最大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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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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