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释放”意味着什么

8月19日，路透社独家发表了埃及被推翻的前总统穆巴拉克（Mu?ammad ?usnī Sayyid Mubārak）委托律师法里德.迪布（Fareed el-Deeb）爆料，称“穆巴拉克可能很快获释”；当天稍晚，埃及国家电视台证实，埃及北开罗刑事法庭已就穆巴拉克涉嫌挪用公款一案作出判决，结果是“释放”；21日，法庭又对另一项指控——受贿作出几乎相同的裁决。

一些分析家认为，穆巴拉克此时获释，将令埃及本已复杂的政治局势更趋复杂化，甚至有人称“穆巴拉克满血复活”。事实是否如此？

并非如此。

穆巴拉克是2011年4月被捕入狱的，2011年8月3日，他以“武力镇压及屠杀示威者”、“腐败”、“受贿”和“挪用公款”四项罪名被提起公诉，2012年6月2日因第一项罪名成立被判终身监禁。今年1月，穆巴拉克向埃及最高上诉法院提起的上诉被接受，法院裁定各项指控应分别重审。至8月21日，“受贿”和“挪用公款”两项指控业已审结，而另两项指控尚未重新开始庭审。

埃及法律规定，法院对全部指控作出终审裁决前，对嫌犯的羁押不得超过两年，倘受贿和挪用公款两项指控了结，而“武力镇压及屠杀示威者”和“腐败”指控尚未开庭，穆巴拉克的辩护方便可援引前述法律规定，以穆巴拉克健康、年龄等理由申请保释。所谓“下令释放”，指的就是这么回事。正因为这项条文系法律明载，穆巴拉克案检察官才表示，对法庭裁决不会提起上诉。

尽管迪布宣称“穆巴拉克最早22日即可获释”，但一些分析家认为，变数依然存在：首先，已有来自军方的消息称，即便释放，穆巴拉克也将处于软禁状态，无法行使正常公民权；其次，既然“放”是法律程序所规定的，那么倘军方真的认定不放对自己更有利，同样可以在法律程序上做手脚——设法让尚未开始庭审程序的两项指控立即开审，便可在穆巴拉克尚未出狱或刚刚出狱之际，名正言顺地把他再塞回大牢里去。

那么，接连两项指控的“释放”裁决，是否有什么深意？对埃及局势又有多少影响？

由于司法机构的法官终身任职，其中大部分人是穆巴拉克时代的“老人”，对于给穆巴拉克定罪客观上的确并不热心，但迄今各项做法都合乎法律规范。去年穆巴拉克案审理前期，适逢埃及政治过渡进程受阻，兄弟会、光明党、自由派和“广场派”均对军方恋栈不满，试图借“清算穆巴拉克”打击军方威信，迫其尽早交权，因此“处死穆巴拉克”等严惩声浪一度十分高涨且响应者众；去年6月30日兄弟会组阁，军方引退，光明党、自由派和“广场派”夺权斗争的矛头转向新掌权派——兄弟会，对穷追猛打穆巴拉克这只“落水狗”已意兴阑珊，而兄弟会继续热心“清算”，则有乘胜肃清军方及政敌的意图，甚至试图借此和“老人”云集的埃及司法体系较量一下，从而让自己超越“三权分立”的设定，继行政、立法权后进而染指埃及司法权，自今年1月起埃及司法机构接连作出的、令穆巴拉克案峰回路转的裁决，就是在这样的政治博弈背景下发生的。

穆巴拉克体系崩盘已有两年多，对埃及当前各派政治势力而言，他已是不折不扣的“负资产”：司法机构只是对审判不热心，却无意为之翻案给自己添麻烦；军方和穆巴拉克关系复杂，嫌隙和仇怨既已公开，执政30年期间的合作又容易授人以柄，他们最期待的，是这桩公案早些了结，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至把自己拖下水，而不是设法为这位空军出身（埃及军官团上层主体是埃及陆军）且早已恩断义绝的“老领导”开脱；至于其它派系，不论如今站在哪个阵营，却都是穆巴拉克政治体系的受害者，和穆巴拉克倒台的受益者，他们自更不会希望穆巴拉克“起死回生”。

正因为穆巴拉克在当今埃及政治生活中已无足轻重，且目前的裁决符合法律条文，才会出现“释放”消息公布后，国际社会许多摸不清头绪者奔走相告，躁动不已，而正剑拔弩张的埃及政坛各派却波澜不兴的现象。

事实上，宣布“释放”的两项指控，在整个庭审过程中一直存在争议：先说“挪用公款”，作为任职达30年之久、垄断埃及军政大权的政治强人，其经手的公款不计其数，哪些算职务行为，哪些算非法挪用，本身很难界定；至于“受贿”，虽然传闻众多，但确凿、详细的实证却十分缺乏，穆巴拉克本人也拒不认罪，也难以指实（也正因为此，欧洲媒体多次爆出的“穆巴拉克退款换自由”小道消息才不可信，因为一旦退款就等于承认受贿，罪名就此成立）。

值得关注的倒是迄今尚未重审的“武力镇压及屠杀示威者”和“腐败”指控。实际上，仅凭前一项指控，就足以让穆巴拉克人头落地或牢底坐穿，而这项指控的涉及面及年限跨度，才是政治博弈的真正焦点。去年针对此指控的审理，就出现了“罪责跨度为‘尼罗河革命’期间解放广场的18天”的穆斯塔法.苏莱曼（Moustafa Souleimane）指控，和“罪责跨度为穆巴拉克统治期间全部30年”的穆斯塔法.卡特尔（moustafa abdel-kader）指控，最终的裁决则是以“18天”定性。很显然，如果采信“18天说”，则需要负责的仅为穆巴拉克及其亲信，而采信“30年说”则会将军方拖下水，届时一旦此项指控审理重开，而埃及政治博弈进一步白热化，“18天还是30年”将再度成为政坛恶斗的主战场之一——前提是穆巴拉克这把老骨头能支撑到那一刻。

自上周日起，埃及国内治安形势稍有好转，如此后政局趋于平稳，穆巴拉克案今后的走向将波澜不兴；反之，倘局势再生波澜，这个“历史疮疤”和“军方原罪”，就几乎注定会被谋求东山再起的兄弟会，或其它希望重演去年兄弟会迫退军方、夺取政权一幕的政治势力再度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