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叙利亚之友”？

1月11、12两日，“叙利亚之友”巴黎会议举行，叙利亚反对派组织“叙利亚反对派和革命力量全国联盟”（Syria's opposition National League and the revolutionary forces，简称“全国联盟”）代表和美、法、德、英、阿联酋、约旦等11个支持叙利亚反对派国家的国务卿、外长达成了呼吁各国积极参与第二次叙利亚问题日内瓦会议的公报。

从表面上看，此次会议延续了前几次“叙利亚之友”会议的主基调，即承认“全国联盟”的合法性和代表性，重申对“全国联盟”的支持和对大马士革当局的谴责，展现美欧、“海合会”各国和叙利亚反对派之间的团结、和谐。但“大团圆”公报的背后，却并不寻常。

此次“叙利亚之友”会议召开之际，适逢叙利亚局势发生重大变化之时，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一时显得颇有些混沌不清。

在反对派内部，和基地组织关系密切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与其它反对派之间自去年底反目成仇，本月初，多个反对派武装组织成立“统一战线”，以阿勒颇一带为大本营，对ISIS发动“圣战”，并一度宣称夺取了ISIS所控制的、唯一完全由反对派占领的叙利亚省城拉贾，ISIS在一度被动后旋即发动反击，两派反对派武装在叙利亚中部、北部多处展开血腥的、互有胜负的混战，ISIS威胁“停止攻击政府军”，先专心对付内讧，“统一战线”也针锋相对。

ISIS之所以引发各其它反对派群起而攻之，据许多观察家反映，是因为他们倚仗“基地”撑腰和自身较强的实力，在占领区作威作福，实行严酷的伊斯兰教法。该组织的“圣战者”许多都是外国人，他们的喧宾夺主不仅令当地民众不满，也让本就对“叙利亚革命”性质开始怀疑的欧美公众、舆论产生越来越多质疑。一方面为了争权夺利、抢夺地盘，一方面也是为了争夺“革命主导权”，改善叙利亚反对派每况愈下的国际公关形象，“全国联盟”等反对派才开始结盟攻击ISIS这个昔日的“革命战友”。

然而“统一战线”一方也并不怎么“统一”，其中既有自由派和亲西方的“全国联盟”、“自由军”，又有比ISIS更极端、上了美国反恐黑名单的“胜利阵线”（AL-NUSRA），论军事实力，后者还是主力。鉴于此，反对派这场混战，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着实难说得很。

此次大会之前，“叙利亚之友”们之间、“叙利亚之友”和反对派之间，也出现了微妙的关系变化。

曾几何时，“海合会”、土耳其和欧美在支持叙反对派方面步调较为协调，给“全国联盟”提供的援助也层层加码，由“人道”而“非杀伤”，直至“化武危机”前看似一触即发的军事干预。但随着反对派内部裂痕愈益明显，叙利亚内战中“圣战者”、尤其外籍“圣战者”比重越来越高，原教旨主义痕迹越来越明显，欧美和“海合会”间分歧越来越大，前者不但顺水推舟接受了拉夫罗夫建议，放弃了武力干预，更在上个月悄悄暂停了对叙反对派的非致命性军事援助，惟恐援助落入极端分子手中，自己反受其害。这种做法不仅令反对派、也令卡塔尔和沙特等“海合会”君主国十分不满，后者甚至以此为由放弃了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资格。当然，“海合会”国家之间、美国和欧洲国家之间也存在微妙的立场差异。此次“叙利亚之友”会前，部分反对派甚至以美国“支持革命不力”为由，威胁抵制日内瓦会议。

作为美国和欧洲，他们最希望的，是巴沙尔当局垮台，反对派中的世俗温和派最终成为胜利者，为此他们必须维持对“全国联盟”的支持，继续“叙利亚之友”的运作；但他们并不敢轻易恢复军事援助，或在反对派内讧中支持“统一战线”，因为“统一战线”军事上的主力，是同样以外籍“圣战者”为骨干、同样奉行原教旨主义和反美纲领的“胜利阵线”。

由于“胜利阵线”和ISIS反目成仇，反对派内讧两派在军事上处于均势，控制着从拉贾到加拉布鲁斯，土耳其-叙利亚边境重要走廊，并和伊拉克、黎巴嫩境内“基地”分支联络呼应的ISIS并不易被驱散，即便“统一战线”获胜，笑到最后的，恐怕也是“胜利阵线”这个实力派，而非“气多枪少”的“自由军”和“全国联盟”。这一令“叙利亚之友”中欧美各国和约旦、伊拉克等中东国家左右为难的前景，将继续制约美欧对叙反对派的军事援助和政治支持力度，并令美欧与 “海合会”君主间的分歧难以彻底调和。

大马士革当局在反对派内讧期间基本保持冷眼旁观姿态，这是因为由于政治、军事、教派等原因，反对派内讧各方和“叙利亚之友”们在反对大马士革当局这一层面上是“铁板一块”，并无松动可能，“用力过猛”反倒会引火烧身，还不如放松压力诱使内讧加剧，对自己更为有利。不仅如此，2014年巴沙尔任期届满，当局和阿萨德家族内部，恐也将面临着权力再分配，暂时未遑外顾。由于反对派内讧，化武销毁开始，大马士革当局内外压力相对缓解，这或许反倒会令其内部分歧公开化。

至于1月22日就要开幕的日内瓦会议，其意义恐怕也仅限于终于召开了那么一次会议：各方立场既大相径庭，内战中反大马士革势力中军事力量最强的两派——ISIS和“胜利阵线”又不可能与会，如此“和谈”，又能指望谈出多少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