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朗德：绯闻是经济 经济不是绯闻

1月10日，法国八卦杂志Closer图文并茂地把一位摩托蒙面偷情男的照片公诸于众，按照该杂志、给该杂志供稿的“拍拍垃圾”、独立摄影记者塞巴斯蒂安.瓦利埃拉，和成千上万法国、外国“围观众”雪亮的眼睛、联想丰富的头脑和发达的想象力，这位偷情男正是法国现任总统、社会党人弗朗索瓦.奥朗德。

要说这位奥朗德，上台之后可谓乏善可陈，内政、外交均乏亮点，公关形象自然也每况愈下。可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奥朗德总统的私生活却着实有许多创纪录的东西，比如他从来没有结婚，却也不是单身汉，而是有4个子女、至少两位前女友和一位“正牌现任第一女友”，他也因此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位没有第一夫人却有第一女友的总统。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和他同居30年、生育4个子女的其前任女友赛戈莱娜.罗亚尔，不仅是社会党要员，更和萨科齐对垒参选过一任总统，如今在党内仍然呼风唤雨，是和奥朗德时而为伙伴、时而为对手的神秘角色；现任女友瓦莱丽.特里维埃勒曾是著名政治记者，转跑左翼线，一度是奥朗德-罗亚尔“准夫妻档”的座上客，最终喧宾夺主；绯闻女友、著名娱乐明星朱丽.加耶则是社会党的支持者，曾多次出席奥朗德和罗亚尔的政治集会，还当过奥朗德总统选举的“封面女郎”。13日之后曾有英国八卦小报如获至宝地刊出三位女友和奥朗德“同场周旋”的照片，实则在去年总统选举期间，这三位同处一室且“友好互动”的场景，几乎每周都会出现至少一次。

政治家的八卦从来都是最吸引眼球的，尤其像奥朗德这种绯闻以外没啥特别谈资的总统，就更是如此，1月12日、也即绯闻曝光后两日的OpinionWay民调显示，曝出绯闻的奥朗德，民调支持率居然略有上升。诚如一些法国媒体所言，奥朗德支持率一度跌到20%的“死线”以下，公众对他早已懒得关注，如今绯闻一处，反倒让不少法国人出于本能的八卦之心，多少又赏脸多看这位总统先生几眼。

事实上，和深受清教徒遗风和选举政治风气影响，对政治家私生活要求苛刻的美国不同，长期浸淫宫廷浪漫风气的法兰西政坛，“政治家也是人”的融融暖意始终是政坛八卦的主旋律。远的不谈，第五共和国这半个多世纪，总统、总理加起来数量也不过那么几位，有“小三”或私生子女且证据确凿的，就有埃德加.富尔、吉斯卡尔.德斯坦、弗朗索瓦.密特朗、雅克.希拉克等一长串，前任总统萨科齐倒是没“小三”，却是第一个任上换“第一夫人”、第一位带着歌星女友到处旅行的总统，他内阁中更有任上未婚产子且孩子生父至今语焉不详的司法部长达蒂。倘不是如前IMF总裁斯特劳斯.卡恩那般，绯闻丢人丢到美国，且“反省”期间顶风作案，通常他们都还能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法国人很浪漫，觉得政治家也和自己一样有七情六欲；他们也很现实，觉得政治家只要搞好内政、外交，尤其抓好经济也就可以了，像齐桓公那样“寡人好色”，实在也没啥好计较。

问题就在于，对奥朗德而言，搞经济还真不是搞绯闻这么简单。

1月15日路透调查所披露的法国经济数据着实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该调查根据对20位经济分析师访问所获得的信息，法国2013年GDP增幅估计只有0.2%，去年3季度失业率高达11%（德国只有5.3%），失业大军人数高达323.6万人（这还是近两年来首次“有所回暖”后的数据）。据法国工商业员工工会联合会（UNEDIC）1月17日的预测，2013年全年法国失业率同比增长0.8%，财政赤字相当于GDP的4.1%，达40亿欧元，债务总额高达创纪录的17.8亿欧元。

正因如此，1月14日众望所归的奥朗德新年首次公开大型记者会，法国媒体纷纷置奥朗德女友八卦于不顾，前追后堵，穷逼狠打，招招奔着奥朗德新年的经济目标、经济改革纲领而去。惹得兴头刚刚（1月13日）被挑逗上来的英国八卦、非八卦传媒媒体人一肚皮不适宜，《每日电讯报》甚至在记者会后公开质问不够“敬业”的法国同行“你们是不是都疯了”。《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讽刺法国人“是不是风流得够了，所以如今也打算谈谈社保”。甚至一贯严肃的《卫报》也指出，如果此事发生在英国，报纸上早已铺天盖地，但“这是法国，他们要谈经济”——撇开英法之间延续千年的互不对付不谈，法国媒体如此取舍，也是顺应衣食父母——读者的口味：你们英国人事不关己，可以打酱油看总统绯闻解闷，我们可都是法国人，就业、经济，才是跟我们息息相关的事，奥朗德带哪个女友去见奥巴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奥朗德很显然也试图证明，自己不仅能成为绯闻、也能成为经济话题的好主角。在14日的“经济主题发布会”上，他承诺通过削减300亿欧元社会负担费用，令雇主平均总薪酬开支降低5.4%，结合此前所实行的、对法国国内企业总额200亿欧元的税收减免，达到刺激经济、恢复企业竞争力的效果；他还承诺将“致力于”降低公司税、提高行政效率，并对繁琐的劳动法规加以改革。在记者会上他大声疾呼，当务之急让法国恢复经济实力，法国经济必须重振雄风，以维护法国在欧洲和全球的影响力，“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然而不论经济学家们或法国公众，似乎都不约而同认为，经济可不是绯闻，对奥朗德而言并非像后者那么容易搪塞应付。路透调查1月15日（记者会后一日）征集20名经济分析师预估显示，2014年法国GDP增速将只有0.6%，低于官方0.9%的既定目标，2014、2015两年法国失业率将维持在10.9%左右，离1997年创造的11.2%历史纪录仅一步之遥，2014年赤字规模将相当于GDP3.7%（2015年进一步降至3.2%，算是勉强接近3.0%的目标值；而UNEDIC的预测更悲观，在他们看来，2014年底法国财政赤字将升至43亿欧元，债务总额将再创历史新高，达22.1亿欧元，失业率也会比2013年底再增加0.8%，即增加6.32万人。

更麻烦的是，法国能量巨大的行业工会们已从1月17日结束所谓“冬眠期”，开始令人头疼的未来2-3年薪酬、福利标准谈判，这在福利社会包袱沉重的法国，向来是政府和经济最棘手的问题，何况奥朗德所在的社会党，又是个秉持“大福利”传统、以工会为基本支持面的左翼老牌政党。从1月14日奥朗德记者会上的口风可知，他有意在某种程度上偏离社会党传统经济、社会纲领，采用更多减负、自由经济手段提振法国经济活力，减少财政和债务负担。但正如观察家们所指出的，搞定经济、社会改革和难缠的工会，可绝不像搞定前后三任女友、绯闻女友那么简单。

话说回来，经济固然不是绯闻，绯闻却可以是经济：截至目前，整个“奥朗德桃色事件”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率先爆料、又及时“见好就收”的八卦杂志Closer。据法国第一大经济主流传媒《回声报》所总结，原本根据OJD调查，法国付费杂志发行量2013年继续萎缩，以号称“法国第一大八卦传媒”的Closer为例，2009年以前每期都能卖到50万份以上，2011年平均只有44.3万，2012年39万，2013年前三个季度平均更只有33.65万，此次乘奥朗德“摩托男事件”之东风，当期杂志半天便卖到脱销，两次加印后销量可能突破60万份，接近创刊以来单期销量的历史最高纪录，绯闻曝光当日，该杂志网站访问量更达到平常访问量的8倍。

八卦时尚报刊，在法国被称为“peopolisation”，早在70-80年代就有《巴黎竞技画报》等“老前辈”异军突起，2007-2009年间掀起市场狂飙，一度成为商业媒体的新宠，当时法国流行音乐网站MediaMus统计显示，全法国杂志销量前9名都是八卦时尚杂志，这9家杂志平均每周销售量高达1800万份，相当于每3个法国人就有1人阅读。2006年7月才创刊的Closer更是这一行业中的“奇迹制造者”，凭借创刊后半年内1300万欧元的“饱和性宣称攻势”，仅仅第5期，单期销量就冲破64万，让饱受纸媒衰退冲击的各路传媒艳羡不已，不但同属“八卦”旗下的各路新老“peopolisation”士气大振，连原本大名鼎鼎的严肃时政杂志《观点》、《新观察家》等也迅速“八卦时尚化”。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八卦时尚杂志新鲜感的消退，纸媒市场的进一步萎缩，和更“吃相难看”的免费八卦时尚杂志冲击（连最大众的免费地铁小报《20分钟》，也将仅有的4个版拿出一个来“八卦时尚”），“peopolisation”已由富足而小康，由小康而温饱，一步步滑向经济危机的深渊，就连“行业龙头老大”——Closer也概莫能外。从这个意义上，“peopolisation”显然很感激“绯闻经济”为其所送来的及时雨、续命汤。

由此也不难理解，相对于急吼吼的英国同行，法国“八卦”们何以总要悠着点了——“经济增长点”难得，竭泽而渔对“经济可持续增长”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