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3月16日是克里米亚公投日,也将是持续大半个月的克里米亚“回归”悬念结束的日子。

其实压根也没什么悬念:主导公投的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阿克肖诺夫政府,本就是被亲俄武装的枪炮送上台、为这次公投“量身定做”的政府;匆匆出台又匆匆提前两周举行的公投,则更是为“回归”而“量身定做”的公投,且不说克里米亚的民族比例,名义上的两个选项和实际上的一种声音,就足以让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按照乌克兰宪法,任何可能导致边界和领土归属改变的公投,都应在全国全部27个行政主体(24个州、两个特别市和一个自治共和国)范围内举行,否则是无效的,因此基辅当局和国际社会才会理直气壮地指责此次公投无效。对此克里米亚当局和俄政府自有对策——前者不承认乌克兰宪法,后者不承认乌克兰政府的合法性,仿佛只要这样一个“不承认”,国内法和国际法,以及自己签署的条约,曾宣誓遵守的宪法规则,就一下都不复存在了一般。当然,基辅当局和国际社会也是半斤八两——他们已表示将不承认公投和公投结果,也就是说哪怕俄罗斯和克里米亚欢呼一千次、一万次,各国机场出售的世界地图上,克里米亚仍会被画在乌克兰境内。

公投的结果并不仅仅标明这一并非悬念的悬念就此结束,更标志着另一悬念的开始:俄罗斯和国际社会,将如何消化这一足以改变二战后国际基本游戏规则的政治遗产?

直至今日,俄政府、尤其普京本人,仍吞吞吐吐不愿直接说出“克里米亚是俄罗斯领土一部分”或“克里米亚不是俄罗斯领土一部分”的爽快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作为政治领导人,他们深知这句话的后果和分量。战后世界格局也好,欧洲版图也罢,都是由建立在雅尔塔体系基础上的联合国宪章来维持的,这一宪章的最根本基础之一,就是承认并尊重成员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自联合国成立以来,尚无一个“五常”国家公然通过干涉他国内政,将别国领土的一部分攫为己有,具体到乌克兰,1994年12月5日乌、美、俄、英《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更明确规定,乌克兰放弃核武器,各国则承诺尊重并保护乌克兰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作为签字国之一的俄罗斯,恐怕既不能指望国际社会健忘,也难以用“不承认基辅当局”为借口,将并吞邻国领土视作理所当然。

但事到如今,普京和俄政府恐怕也已身不由己:乌克兰危机的根源虽十分复杂,此次的直接导火索,却是俄为将整个乌克兰拉入自己欧亚联盟体系软硬兼施,迫使亚努科维奇在欧盟面前临时反悔,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二进宫”的普京,民族主义业已成为其维系支持率和人气的最大王牌,即便“克里米亚回归”这张牌威力不如预期,但“克里米亚又不回归了”这样的蹩脚牌,此时此刻却是万万不能打出的。

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安理会决议草案固因俄自己的否决票而流产,但13票反对、1弃权的一边倒足以表明,“回归”的克里米亚,其在国际间的认知度,绝不会比1990年9月2日“独立”至今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国”这个俄罗斯人炮制出的“国中之国”更高。普京去年策动乌克兰变局的初衷如前所述,是希望拉回“整个乌克兰”,而绝非实际上一直就为自己所控制的克里米亚,如今的“无悬念公投”,却注定令克里米亚以外的大半个乌克兰加速“西转”,换来的却不过是“实”早已到手的克里米亚之“名”。不仅如此,此举还将令其它前独联体国家人人自危,令普京既需要、又一直想吸引的外国资本望而生畏,更可能面临欧美的一系列经济制裁,此前为经营上述种种所付出的代价、投入,许多都会付诸东流,假以时日,这些后果都将逐一显现,这对于不惜演“二人转”也一心在克里姆林宫待下去的普京意味着什么,恐怕悬念才刚刚开始。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很可能打破联合国框架的俄罗斯此举,最终却依靠联合国框架赋予的一票否决制,暂时逃脱了联合国的问责,这个结果不会令大多数亢奋的民族主义者和强权论者(不论亲俄或亲乌的)冷静下来,却足以让真正的政治家和大国思考,这个由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各二战胜利国一手缔造、事实上最大程度维护这些战后大国利益的体系,其价值究竟何在,这个体系的破局,究竟对谁最不利?

另一个刚刚开始的悬念,是克里米亚问题,会否导致“第二次冷战”的萌芽?不论从文字措辞上或真实心态上,美欧和俄罗斯都不希望因克里米亚问题而直接对抗,前者希望后者知难而退,而后者则希望既消化克里米亚问题,又不惹美欧反弹,但很显然,不论从联合国框架和国际条约体系的格局,还是从各自国内支持率、选票考虑,事到如今各方都注定不可能从基本立场退却,彼此底线间的回旋余地仍然有,但已经所剩无几,一旦真的因此而令欧洲重现“冷战”格局,各方是否为可能付出的代价做好了准备?

当然,如前所述,公投虽已进行,真正关键的各方都尚未把话彻底说死,回旋余地事实上还是存在的,但留给各方妥协和讨价还价的时间、空间,都真的已经不多了。

 
 
 
 
话题:



0

推荐

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