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有牛饷羁旅 无士朝圣君

史书记载，公元前284年战国时期，齐湣王田地被燕国大将乐毅击败，从临淄向东逃难，途经鲁国（今山东曲阜）、邹国（今山东邹县）时，本来受到友好接待，但齐湣王自恃大国之君，竟然要求鲁、邹两国君臣对自己行“朝见天子之礼”，结果引发两国君臣和民众的愤怒，齐湣王一行也被赶出了国境。几十年后的齐国人鲁仲连评论称，这件事表明，即便国家弱小，也是有自尊心、不能被强权随意侮辱的。

处在中亚和南亚文化圈交界处的山地国家阿富汗，其政治家和民众，恐怕未必听过这个古老的中国典故，但这个以倔强、不屈不挠著名的民族尽管政治上四分五裂，国运上多灾多难，却依然是有自尊的。

5月25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事先未打招呼的情况下突然访问的阿富汗，对当地美军做了仅为时4小时的视察。演讲，并在最后一刻通报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请他前来奥巴马抵达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面谈，对此卡尔扎伊断然拒绝，表示“自己通常在喀布尔的总统府接见外国要员”。

正如美国媒体、乃至美国前驻阿富汗大使罗纳德.诺曼所言，奥巴马此举令阿富汗各派系的政治家和普通民众普遍感到不满，因为这“会让阿富汗人感到，自己的总统是美国的傀儡，可以随时被召唤去一个美军基地”，尽管对此，美国军方和国务院以“此行意在视察美国军队，并不以讨论阿富汗政治问题为重点”，但美军系在阿富汗境内执行任务，按计划将在年底全部撤出，美国总统视察驻阿美军，却可以在不知会东道主情况下理直气壮地自由出入，本身就不符合国际外交礼仪——若被谙熟历史的中国人看见，恐怕会第一时间联想起受邀执掌郑国北门锁钥，却暗中联络自己国家发兵偷袭的秦国驻军，以及后来脍炙人口的“弦高犒师”掌故来。

卡尔扎伊政绩平平，总统虽做了很多年，口碑一直不太好。不仅如此，日前阿富汗刚完成大选，任满任期的卡尔扎伊并未参加选举，也就是说，他是一位行将卸任的总统，即便如此，此番拒绝奥巴马反客为主“召见”的姿态，却得到阿富汗国内各方的一致好评。本届阿富汗大选初选脱颖而出的两位候选人——阿卜杜拉赫.阿卜杜拉赫和阿什拉夫.加尼相继表示，卡尔扎伊此举是“对阿富汗人民的尊重”，并含蓄批评奥巴马“即便理解其对安全的担忧，但遵守外交礼仪无疑有助于加强两国关系”。

美军曾帮助现在的喀布尔政权推翻塔利班政权，并在漫长的时间里确保喀布尔的安全，为与极端势力争取人心，也曾有意识地做了一些“好人好事”，对此，许多阿富汗政客和普通人或出于感激，或为实际利益考量，对美国人表示友好。但毋庸讳言，美军作为“客军”，在阿富汗长期反客为主，也积郁了当地人相当多的不满。如今美军行将撤离，但奥巴马政府一直希望在撤军后，通过某种联合安保条约，保持美军在当地的部分存在，却一直得不到阿富汗政府的呼应而久拖不决。如今正逢阿富汗政权交接当口，奥巴马在巴格拉姆摆出的“圣君天子”姿态，无疑有些不合时宜。

美国部分官员的饰词，的确反映了一些实情，即奥巴马此次“即兴访问”很大程度上是做给国内选民看的：5月25日是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前一天，而年底又将举行重要的美国中期选举，“兑现承诺从阿富汗完成撤军”，是奥巴马最拿得出手的、具备时效性的外交成果，此行带有炫耀成绩、为选举造势的意味，在当前奥巴马因乌克兰危机和“战略重心向亚太转移”两大关键外交问题上表现屡受批评之际，自然更为重要。

但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说走就走、抵达别国领土后一时兴起又要在军营“召见”东道主领导人的做派，和不将这种失礼当做失礼的逻辑本身，就已表明了美国大员们究竟是如何自视、如何视人的。正所谓“有牛饷羁旅，无士朝圣君”，这样的逻辑和做派，即便从美国自身战略利益出发去考量，也未必是有利的，更何况，此时此刻，处在命运十字路口的阿富汗，正做着一道对自己、对周边邻国、对美国都十分重要的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