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欧盟联系协定：似曾相识的桥段

9月16日，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以535票赞成、127票反对和35票弃权批准了欧乌联系协定，与此同时，在基辅，乌克兰议会也同时作出了这一决议，通过视频，两个议会同时播出了这一幕，并共同长时间热烈鼓掌。

然而这种热烈气氛不过是表面文章，事实上不论基辅、斯特拉斯堡、布鲁塞尔或莫斯科，都并不那么高兴。

俄罗斯不高兴是不言而喻的：在一心恢复俄罗斯大国地位的普京看来，在沙俄和前苏联时代构成俄罗斯腹地两要素、既是重工业又是农业基地的乌克兰，对俄罗斯的复兴是不可或缺的，将乌克兰重新纳入俄罗斯主导的国际体系中至关重要。2011年10月3日，普京在《消息报》上发表《欧亚新的一体化计划：未来诞生于今天》文章，提出在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等前苏联各国间建立基于关税同盟基础上的“欧亚联盟”，实现以俄罗斯为领头羊的、和欧盟并立的另一个经济共同体，这个“欧亚联盟”倘不能将乌克兰包含在内，则不过一个半身不遂的“四岳剑派”。正因如此，俄罗斯先是不顾亚努科维奇这个“老朋友”的颜面，不惜动用“天然气大棒”，逼迫乌克兰就范，继而在去年宣布以150亿美元购买乌克兰政府债券，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以约1/3折扣的优惠价（从每千立方米395-410美元折扣至268.5美元，相当于每年为乌克兰节省20亿美元）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的两个“大礼包”，以换取亚努科维奇去年11月21日签字前的临阵退缩，和随后冻结和欧盟一体化进度。

俄罗斯的嗟来之食和亚努科维奇的“逃席”，最终引发了持续至今的乌克兰危机，并导致俄失去基辅（亚努科维奇政权垮台），欧盟失去完整的乌克兰（克里米亚被俄吞并，东乌战乱至今），而乌克兰则失去了许多领土和大量经济利益。对俄而言，虽然通过乌克兰危机显示了力量，却也因此招来政治上的孤立、经济上的困境，以及不断加重的制裁，在付出这一切代价后，等到的仍是基辅“向西看齐”，自然是不能堪的，因此此番直到最后一刻，俄罗斯仍然试图向布鲁塞尔斯特拉斯堡施压，力图阻止乌克兰和欧盟签署联系协定，并提出多达数十个修改意见，俄经济发展部长阿列克谢.乌约卡耶夫在布鲁塞尔威胁“联系协定效期不应早于2015年12月31日，否则届时俄将取消乌克兰产品出口俄罗斯的关税优惠”，而此前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旗下企业生产的巧克力，在俄罗斯被以“有损健康”为由禁止上市。

俄方的压力最终导致了戏剧性的一幕：9月12日，波罗申科重申“自贸协定是联系协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将于11月1日正式生效，但几小时后形势突变，俄-乌-欧盟布鲁塞尔三方会议后，欧盟委员会宣称，自贸协定在2015年12月31日前将不会被强制执行。消息发出后乌克兰副外长达尼罗.卢布基夫斯基宣布辞职，乌克兰议员奥莱斯.多尼耶称，欧盟莫名其妙的决定让人想起当初亚努科维奇的临阵退缩，这会给人以欧盟惧怕俄罗斯的感觉，而被亲俄派解读为俄罗斯地缘政治的胜利，而一些在基辅、布鲁塞尔的欧洲外交官则表示，欧盟方面的拖泥带水，只能被看作对乌克兰的背叛和欧盟委员会的失败，欧洲议会自由议员联盟领袖古伊.威尔霍夫斯塔茨就愤怒指责了欧盟委员会的“黑箱操作”。

尽管欧盟方面反复宣称“乌克兰和欧盟间的任何协议都是双方自愿的结果，选择和欧盟发展关系不意味着背弃俄罗斯、反之亦然”，强调“将继续谋求与俄罗斯保持传统密切的经济联系”，但正如法国《回声报》文章所言，联系协定的签署意味着乌克兰在经济上将谋求进一步与欧盟融和，而这对俄罗斯而言是一个重大打击，也意味着此前在乌克兰不惜代价的冒险，在其最想达到的目的（留住乌克兰）上未获成功。

那么，欧盟何以表现得如此畏畏缩缩，以至于看上去酷似“亚努科维奇模仿秀”？

欧盟曾经热衷于东扩，这在21世纪初鼓舞了乌克兰亲欧派，但2008年之后，欧盟自身遇到严重经济问题，对乌克兰这个大市场既有消化之心，又无消化之力，2009年欧盟和乌克兰等前苏联6加盟共和国签署《东部伙伴关系宣言》，内容包括这些国家达到一定标准后可以和欧盟签署《联系协定》，并获准进入欧洲市场，在达到入盟条件后，有资格加入欧盟，这个宣言的要点有二，一是各共和国要为融入欧盟作出牺牲，付出代价，包括货币贬值、能源和粮食补贴降低、市场开放和关税调降等等，二是欧盟以援助作为各国“融入”的回报。由于宣言签署不久，欧元区就爆发金融危机，随后陷入旷日持久的经济衰退不能自拔，至今也未恢复元气，原本就是“原则性承诺”、并无细则的援助（包括资金支持和市场开放回报），自然更无下文。

一些分析家认为，此次欧盟的模棱做法，一方面是不想为吸纳残破不堪的乌克兰，付出过于沉重的代价，另一方面，也是是在趁火打劫，力图乘人之危，逼迫基辅接受更苛刻的“融入”条款。

正是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一波三折的《联系协定》批准过程成为去年一幕的重演：除了挥舞大棒外别无更多办法的俄罗斯，既想占便宜又不想付出代价的欧盟，和总是一厢情愿的乌克兰，最终让联系协定再次变成了“半成品”——俄罗斯得到面子（自贸协定暂不生效），欧盟得到里子（乌克兰经济融入欧盟已成定局，且可“时间换空间”，减少所需付出代价），而乌克兰则左右为难，付出惨痛代价后仅仅换来前途未卜的“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