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情咨文：奥巴马的“自我表扬”

奥巴马刚刚发表的国情咨文核心是什么？内政、外交、行政治理、税制或移民改革，还是全球反恐战争？

都不是，国情咨文的核心是“自我表扬”：竭力说服选民们相信“本届政府过去一年的各方面表现是最好的”、“本届政府未来一年各方面的表现也将是最好的”、“本届政府即将提出的各项政纲和计划都绝对是最好的”，以及“下次选举投票给本党才是最好的”。自1790年国情咨文体制成形至今的220多年里，由于内容可由总统单方面提出，国会无权预先过目、审议或表决，因此“不怕过头表扬、绝不自我批评”成了历年美国总统咨文的最大特征——这在“自我价值论”十分突出的美国，也是相当特别和罕见的。

不谈其它，单就经济而言，奥巴马究竟表了哪些功？又把哪些政纲、计划煞费苦心地包装成包治百病的“十全大补丹”？

开宗明义，奥巴马就在开场白中提到“经济在增长”、“新增就业速度是1999年以来最快且失业率比金融危机爆发前更低”、“美国不再像过去近30年那样依赖外国石油”。接下来，他分门别类，大谈美国经济的蒸蒸日上和“业已摆脱经济衰退的阴影”，且字里行间不时毫不掩饰地力图让听众们相信，“衰退”是共和党前任们的“杰作”，而“蒸蒸日上”则是奥巴马和民主党的功劳。

也难怪奥巴马如此信心满满口若悬河（虽然形势欠佳、自己政绩乏善可陈时他照例也是同样的做派），美国当前失业率降至近年来最低的5.6%，去年3季度经济增速更达到5%，这些都是奥巴马和民主党自信、自诩的资本和底气，而且上述资本和底气也的确得到不少公众认同：国情咨文发布前华盛顿邮报和ABC联合民调显示，奥巴马支持率增长9个百分点至50%，而同期NBC/WSJ民调显示，满意奥巴马工作的比例升至46%，是2013年10月以来最高的，49%受访者认同其经济治理能力， 45%美国人满意美国经济状况，虽然上述两项的不满意率分别高达近60%和54%，也已是2004年1月以来的最高值。28%受访者认为自己财务状况向好，25%认为向坏，47%认为没有什么改变，只有49%的美国人认为美国正在走下坡路，这同样是1991年以来的最低值。

当然，“自我表扬”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对国情咨文口诛笔伐、即便有道理的部分也绝不放过，同样是220多年来美国国会中和政府对立党派的“光荣传统”，如今参众两院的多数党都是共和党，这“光荣传统”自更不会被丢弃，奥巴马绝不可能说服后者接受、信服国情咨文中那些自己的“丰功伟绩”——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方便兜售自己的“十全大补丹”，并为民主党2016年大选预热。

在国情咨文中，奥巴马不厌其烦地强调“不应接受一个少数人发大财的经济”，并且在谈论经济的段落中巧妙地塞入“美国享受医保民众比任何时候都多”的“私货”，说到底都是试图借“功劳”、挟民调结果，逼迫共和党在医改、加薪、减免社区大学学费、增收富人税等“老大难”问题上作出实质性让步。

上述政纲、计划大多是奥巴马第一次参选美国总统之初就提出并承诺，却因共和党的掣肘至今步履维艰或索性停滞不前的，在并不算长的国情咨文里，奥巴马所提出的唯一具体事例（“中产家庭瑞贝卡”），便正是用于兜售“十全大补丹”并阐述兜售理由的自我设问。尽管在共和党控制参众两院的背景下，“十全大补丹”被列入“法定处方药”的概率近乎为零，但这在奥巴马和民主党看来，恐怕未必是什么坏事——既然他们假定奥巴马此前一年经济治理有方，更假定因此“十全大补丹”将受到美国选民欢迎，那么共和党的掣肘就将能很容易被解读为“与民意背道而驰的倒行逆施”，这显然对奥巴马的支持率、对2016年民主党的选情，都是有利、至少绝对是无害的。

当然，正如许多分析家所言，奥巴马国情咨文中的“自我表扬”，是存在某些水分的。

最过硬的指标是经济增长率，奥巴马民意支持率、满意率的增长，很大部分源出于此，但6年来奥巴马精心扶持的一些产业，如“绿色能源”等雷声大雨点小，增加基础设施投入的构想也屡屡落空，经济增速的复苏，很大程度上仍是危机前旧产业的回暖，这其中当然有很多积极因素（比如购买力的复苏），但也不乏隐患和消极因素（比如金融泡沫），而对于这些，奥巴马和民主党显然在避重就轻，一方面大谈对贫富差距的不满，一方面回避自己在此问题上的责任。

低失业率则是最漂亮的数据——要知道奥巴马上台前和上台初，这个数据的“常态化”可是8%，尽管有人指出，许多长期找不到工作者放弃求职努力，让奥巴马占了数据便宜，但职位的增加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也的确伴随着新机会的涌现（这也是奥巴马在年轻人中得到口碑远好于老年人的原因之一）。不过奥巴马将这些和诸如减免社区大学学费、增加医保之类挂钩，恐怕不会有太多效果，毕竟民调同样显示，公众对奥巴马近期动辄绕过立法机构自行其是比较反感，且“大政府”和“高福利”在崇尚个人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美国，基本上属于“天然政治不正确”的范畴。

至于税负改革等“十全大补丹”，“搭车兜售”成功的概率就更低了。

尽管奥巴马绞尽脑汁，给自己这一系列实际上在增税的财税改革措施包上了“减税”的糖衣；尽管这项总体上对中产及以上阶层不利的财税改革措施被他称作“有利于中产阶级的改革”，但美国选民恐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中许多人或许分不清逊尼派和什叶派、甚至几内亚和巴比亚新几内亚，但绝对不会对事关自己收入、生活水准的税制变化有半点含糊。

至于全球经济方面，国情咨文里显得有些含混和混乱，一方面大谈自贸协定和自由贸易的好处，强调未来一年里美国人应抛弃对奥巴马力推的TPP等自贸协定的犹豫、质疑，转而采取积极支持、推动的态度，另一方面却又表示要从中国等国那里“抢回工作机会”，贸易保护气息扑面而来。民主党传统上依靠工会组织，不想得罪基本选民群体，但自贸协定又是奥巴马力推多年的“招牌菜”，加上奥巴马和民主党人既想获得自由贸易等领域的政治红利，又不想让传统上“重商”的共和党沾光，在“自我表扬”中拿出这样一笔糊涂账，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共和党人注定将展开的批评、反击，奥巴马和民主党大约不用太过担心：尽管从绝对值上看，支持、欣赏奥巴马政绩的美国选民也不过堪堪半数，但支持、欣赏和认同共和党及国会的比例就更低，NBC/WSJ民调显示，只有16%受访者认同国会工作表现，23%支持国会中共和党人表现，只有35%受访者认为国会和政府对立对美国是合适的，这是自上世纪末以来首次出现多数美国人不希望府院分别被不同政党掌控的局面。尽管共和党民意测验专家麦金塔夫斥之为“数字泡沫”，但在杠杆盛行的美国，又有谁敢“拿泡沫不当干粮”？

然而奥巴马和民主党恐怕也不能过于一厢情愿：同一份民调显示，美国选民希望奥巴马和国会优先解决的事项依次为就业（85%）、打败ISISI（74%）、减少赤字（71%），立法确保边境安全（58%）和解决伊朗核问题（56%）。社保医保(54%)/、税务改革（54%）、医保改革（51%）、基础设施建设（50%）相对关心度较低，而非法移民大赦（39%）、应对气候变化（34%）、关闭关塔那摩监狱（24）、和亚洲国家签署自由贸易协定（20%）则更没有什么人关心——这表明奥巴马极力炫耀的“就业率成就”并不那么让美国人放心，且许多美国人对他和民主党“搭车兜售”的部分经济类“十全大补丹”，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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