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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科圣地:西非团结如一人?

 

本篇为澎湃约稿: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00352

 

 

正如许多熟悉非洲事务的朋友所一再重申的,“博科圣地”(Boko Haram)是一个既不规范、也不合适的称谓:这个源出穆兄会尼日利亚分支、曾先后和“基地”、ISIS有染的,活跃于尼日利亚北方和乍得湖流域的原教旨极端恐怖组织,正式的名称为“伊斯兰教传统的追溯者和圣战者的联盟” (Jama'atu Ahlul Sunna Lidda'awati Wal Djihad),而“博科圣地”是豪萨语缩写音译,意思是“西方教育是罪恶”,“博科圣地”的称谓不论从意、从音都很不确切。

然而倘不用这个名字,而采用诸如“博科哈拉姆”一类音译,许多原本就对非洲事务一头雾水的“汉语系”读者便更加不知所谓,因此作者也只能不揣冒昧地“姑从歪例”,继续使用这个不确切的译名。

 

博科圣地的新攻势

 

早在2002年即成立、2009年就在尼日利亚“北四州”(卡诺、博尔诺、包奇、乔贝掀起过大规模武装叛乱的博科圣地,因去年4月14日绑架223名尼日利亚女生并随后将之全部分配、出售而“轰动世界”,更因去年5月17日袭击喀麦隆北部瓦扎(Waza)地区中国水利水电第十六工程局宿营地,引起中国舆论关注于一时。今年初,该组织突然在博尔诺州及周边地区发动大规模针对平民村镇的袭击,这些袭击行为因该组织领袖阿布巴卡尔.谢高(Aboubakar Shekau)在Youtube上一再高调炫耀,和部分国际传媒(尤其英国传媒)最初“疑似被屠杀平民2000多人”的报道,一时掀起轩然大波,有些媒体和观察家甚至发出“法国《查理周刊》死几个人全球轰动,尼日利亚死两千人无人问津”的不平之鸣。

随着各国传媒的陆续跟进,加上时间的沉淀,“博尔诺之谜”逐渐揭开面纱,如今即便最初报道高死亡数据的英国传媒也大多吞吞吐吐承认“其实弄不清到底伤亡多少”,大多数观察家认为,平民确切遇害人数应该介于最初传闻(2000多甚至更多)和尼日利亚官方数据(不到150人)之间,但总数暂时很难核实。

遇害人数不似传闻中那么多,绝不意味着恐怖主义的活动不猖獗,或博科圣地不够残忍——恰相反,他们在去年底、今年初,千真万确加大了恐怖攻势。

他们的第一轮攻势始于今年1月3日,目标是尼日利亚博尔诺州以商业中心巴加(Baga)为中心的至少16个市镇,这些村镇大部分分布在乍得湖西岸,邻近尼日利亚、喀麦隆、乍得和尼日尔“四不管”地带,据一些惊恐万状的村民表示,武装分子乘坐皮卡或骑着摩托车闯入居民点,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开枪,许多村民逃入树林,却仍遭到摩托车手的追赶和射击。这也正是英国传媒普遍报道的那次“大屠杀”,尽管伤亡数据尚难确定,但各方统计显示,仅博尔诺州至少有两万多人流离失所,许多人越境避难,仅乍得湖上一座物资匮乏的小岛就挤了560多名避难者,还有一些惊魂未定的难民一直漂泊在船上不敢上岸。

1月21日,博科圣地武装出现在邻近尼日尔的约贝贝河附近,摆出一副要进攻尼日尔境内目标的姿态,但这只是佯动——25日,他们突然转攻博尔诺州首府迈杜古里(Maiduguri)以北130英里处的城镇孟谷诺(Monguno),一度占领城镇和附近尼日利亚一座军事基地,造成超过5000难民涌向迈杜古里;2月1日,该组织大举进攻迈杜古里,但遭到尼日利亚联邦军的反击,据联邦军发言人奥卢科拉德(Chris Olukolade,)表示,博科圣地武装“仓皇败退,并遭到惨重损失”。

博科圣地武装的另一路攻势,则是在“看不见的战线”——网络和舆论。

如前所述,令全世界人心惶惶的“大屠杀”,在某种程度上是该组织有意释放恐慌信息的结果。

1月12日,谢高高调出现在Youtube上露骨地威胁一直积极清剿博科圣地武装的喀麦隆总统比亚(Paul Biya)“给我小心点”;1月20日,正当16个国家代表齐聚尼日尔首都尼亚美,讨论如何协调打击“博科圣地”问题之际,谢高再度露面视频,对乍得总统代比(Idriss Déby Itno)、尼日尔总统伊素福(Mahamadou Issoufou)和喀麦隆总统比亚(Paul Biya)大呼小叫,讥讽他们是“只敢群殴不敢单挑的胆小鬼”,别有用心的利用《查理周刊》事件,指责他们“和侮辱先知的法国人沆瀣一气”。他在视频中首次承认“博科圣地”对巴加屠杀负责,并挑衅式地高叫“我打你们了,你们有种打我么”。

谢高一贯习惯于利用网络发动“不流血攻击”,为恐怖主义张目,并骚扰、挑衅社会和对手。在网上,他给人以记忆力惊人、辩才无碍的感觉,喜欢炫耀自己的勇敢,甚至不讳言2010年7月大腿挨了一枪;他常常嘲讽军警的无能,并吹嘘自己拥有坦克。他还特别喜欢在演说中引用可兰经文。因为这些“事迹”,他早就被戏称为“Youtube恐怖大师”,通过谣言放大自己力量,制造恐怖氛围,从而扩大自身影响力,正是其求之不得的。

 

西非国家的反击和博科圣地的命门

 

然而正如一些分析家,如非洲地缘政治专家卡克德博士(Louis-Marie Kakdeu)等所言,博科圣地近来如此歇斯底里的反应(包括丧心病狂地屠杀平民,和谢高频繁在网络上叫嚣)恰表明,西非各国开始触及博科圣地的命门和痛处,让他们惴惴不安,并力图转移国际社会注意力。

博科圣地之所以难对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所活跃的乍得湖流域,是所谓“四不管”地区,这里的部族大多信奉伊斯兰教,操在西非腹地十分流行的豪萨语族语言,而四国行政力、军力在这一地区都显得薄弱:尼日尔、喀麦隆军事实力有限,乍得从内战中摆脱不久,尼日利亚虽是西非军事强国,“北四州”却是薄弱点,由于行政能力虚弱,官僚主义和贪腐盛行,该国在这一地区的治理历来很有问题,而当地驻扎的又多是该国二三线部队或训练单位,轻武器装备甚至还不如恐怖分子。

正是掌握这一点,博科圣地将秘密训练营和补给基地设在相对安全的喀麦隆境内,主力则时分时合,在“四不管”地区和各国清剿武装捉迷藏,并依靠搜刮村镇和绑票勒赎解决部分后勤补给,另一部分则仰赖错综复杂的国际恐怖网络提供。

对此西非国家和国际社会并非一无所知,他们也试图“团结如一人”,但西非各国国力有限,彼此间又矛盾重重(尼日利亚是英语国家,乍得和尼日尔是法语国家,喀麦隆是半英语、半法语国家,彼此间在“四不管”地带和其它地区还有一些领土争议),因此尽管早在去年5月17日巴黎会议上,尼日利亚、乍得、尼日尔和喀麦隆四国就达成一致,打算各出兵700组建“西非联合部队”,对乍得湖地区进行“四不管”联合巡逻,但这一巡逻直拖到去年底才姗姗来迟地展开。

国际社会对帮助西非国家打击博科圣地的积极性也参差不齐:法国较积极,不仅牵头组织了几次协调会,还许诺提供一些援助,但由于奥朗德在马里等地反恐投入巨大,国内意见不一,对再向尼日利亚大举投入有心无力。“查理事件”爆发后,“四不管”各国社会出现当地穆斯林针对法国的“反弹”,并在尼日尔等国引发骚乱、伤亡,博科圣地也别有用心地拿“查理事件”说事,这也不免令法国的介入投鼠忌器;至于美国,奥巴马一直不愿向尼日利亚提供杀伤性军援,这引发尼日利亚驻美国大使阿德福耶(Adebowale Ibidapo Adefuye)的公开不满,去年11月11日,该大使猛烈抨击美国“不仗义”,不愿向尼日利亚提供杀伤性武器,称“否则我们早就打败恐怖分子了”。此次博科圣地攻势发动后,该大使一度附和“死亡2000”的未核实伤亡报道,以向美国政府施压,直到尼日利亚官方“统一口径”才沉默下去。

不过这种团结、协同还是在缓慢但有效地推进着。

“西非联合部队”虽然慢了半拍,但毕竟开始行动,逐渐加强着乍得湖流域的军事存在;去年12月22日,,喀麦隆军队成功清除了设置在本国北部基尔韦迪格(Guirvidig)的博科圣地训练营,解救了一批正接受训练的7-12岁儿童,补上了原先“四不管”地区最弱的一环,博科圣地在博尔诺州的攻势,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基尔韦迪格攻势的报复和“围魏救赵”行动,所以谢高才在第一次网络露面中“单挑”喀麦隆总统。

对于这种“围魏救赵”,西非各国也开始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去年底的巴加惨案发生后,“西非联合部队”加强了巡逻密度,且原先的四国变成了五国(加入了并不在“四不管”地区、但自告奋勇出兵的贝宁);1月21日后,尼日尔、喀麦隆军队相继在本国境内加紧清剿,力图切断博科圣地的后勤网络;1月31日,在尼日利亚的允许下,乍得空军飞机、直升机猛烈空袭了尼日利亚境内被博科圣地武装控制的刚波鲁(Gamboru),而乍得地面部队也开始和喀麦隆军队联合行动,共同对付博科圣地武装。

自1月29日至31日,非洲联盟一直在亚的斯亚贝巴总部开会,讨论联合对付博科圣地恐怖组织的问题,非盟和平委员会专员、尼日利亚人谢尔古(Sma?l Chergu)表示,希望尽快将“西非联合部队”由目前的4000人扩充到7500人,以遏制博科圣地在西非腹地的蔓延。

从目前情况看,“非洲团结如一人”并不容易:尼日利亚和部分非洲国家间存在龃龉,不敢接受某些外国援兵,而部分非洲国家也对派兵顾虑重重;非洲各国财力匮乏,而组织大规模联军进行长期军事行动开支浩繁,后勤是极大的问题,单靠非洲各国解决恐怕难以持久,也容易滋生新的龃龉和矛盾。在亚的斯亚贝巴,非盟和前线国家纷纷呼吁“国际社会提供资金”,但国际社会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秉持“反恐一盘棋”理念慷慨解囊,目前还只能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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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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