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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病而沉重的“欧洲之翼”

 

2015年3月24日,执行自西班牙巴塞罗那至德国杜塞尔多夫4U9525航班的德国之翼航空公司(D-AIPX)A320-211客机在途经法国时坠毁于阿尔卑斯山区,机上144名乘客和6名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自2009年以来,欧盟范围内曾发生多起机毁人亡的重大航空事故,更让人不安的是,其中至少有4起存在所谓“神秘因素”。

 

4起神秘空难及其背后的“神秘论”、“阴谋论”

 

第一起存在“神秘因素”的与欧盟国家有关空难,是2009年6月1日所发生的AF447空难,当天一架自巴西里约热内卢飞往法国巴黎的A330-203客机在飞抵巴西圣佩德罗和圣保罗岛附近离奇坠毁,机上216名乘客和12名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第二起名声更大,离奇坠毁的并非普通客机,而是一架波兰总统专机:2010年4月10日,载有时任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和众多波兰政府、立法机构高官的空军图-154M专机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坠毁,机上89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其中包括总统和全部随行高官。

第三起则是去年马航MH17航班空难。这架波音777-200ER型客机属于亚洲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但执行的却是从荷兰阿姆斯特丹起飞、飞往马来西亚吉隆坡的MH17航班,机上全部283名乘客中有211名来自欧盟(荷兰193,英国10,德国4,比利时4),另有15名机组人员遇难。

第四期则是本文开头提到的“3.24”空难。

说“存在神秘因素”,是因为这四起空难的发生都有不寻常之处,究竟因何坠毁长期众说纷纭,不仅存在“神秘论”的传闻,且动辄成为“阴谋论”的绝好素材。

先说AF447航班。

这趟航班传出失踪、坠毁消息是在巡航阶段,一般而言客机事故大多发生在起飞或降落阶段,巡航阶段飞行平稳,通常不会出现事故,更何况当时飞机正处于大西洋上空,气候天京良好。事故发生时,飞机正处于多个空管区交接处,结果失联30多个小时,直到6月2日下午才由巴西空军发现坠毁痕迹,在此期间曾广泛流传各种传闻,包括“坠毁说”、“劫机说”,甚至离奇的“大西洋百慕大说”。由于飞机黑匣子长眠大西洋底近两年,在此期间事故成因始终难有定论,“机械事故说”、“责任事故说”、“人为说”、“复制‘9.11’未遂说”和“百慕大说”等想象力丰富的说法也就一直这么流传了很久。

2010年波兰总统专机坠毁事件“阴谋论”色彩更浓。

卡钦斯基素来特立独行,且和俄罗斯不睦,曾公开支持格鲁吉亚和俄罗斯对抗,更是推动北约、欧盟接纳东欧和前苏联国家的积极分子。此次飞机坠毁在俄罗斯境内,原定出席的活动,又恰是俄波关系最大症结之一的卡廷惨案纪念活动,因此事发后“俄国阴谋说”毫无悬念地不胫而走。

但这位被戏称为“土豆总统”的波兰政治家在波兰国内同样是个争议人物,此前这位强势总统就曾有过干预机组驾驶的行为,因此事故发生后有传闻称,机组人员受到“机上强势政治人物”压迫,不得不违心在气候不允许条件下强行降落,并因此导致空难发生。此传闻由俄方传出,且有黑匣子为证,因此一度显得言之凿凿。但波兰官方调查人员介入后对“强势政治人物压迫说”坚决反驳,而俄方也的确拿不出支持这种说法的任何证据,此说在喧嚣一时后渐趋沉寂。

MH-17的“阴谋论”说法则广为人们所熟知:尽管去年9月荷兰安全委员会公布了初步空难调查报告,认为客机“很可能”系被“大量高能物体自外穿透导致结构性损伤”而空中解体,但正式调查结果要等至少一年才能公布,且即使公布也很难打消针锋相对的“阴谋推定”——乌克兰当局和美国等坚称俄罗斯及东乌克兰亲俄武装要为坠机事件负责,而俄罗斯政府和东乌亲俄武装则反唇相讥,称乌克兰政府应对此事负责。

在网络和民间围绕MH-17的“阴谋论”传闻更是想象力十足,一段时间里,诸如“乌克兰空军击落客机图片”或“亲俄武装击落客机对话”之类“铁证”传遍网络,信者、疑者,吵得不可开交,正所谓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此次“3.24”空难虽发生未久,但同样出现了许多离奇传闻。

最初许多人猜测此事或许和穆斯林原教旨恐怖袭击有关,也即是一桩类似“9.11”的自杀式暴恐事件;当事件初步调查结果指向副驾驶安德列亚斯.卢比茨人为造成后,网络平台和某些外围杂志更在第一时间传出“副驾驶系土耳其移民”、“有暴恐嫌疑”的说法,在更多冷静下来公众指出副驾驶姓名系典型日耳曼人、不太像土耳其移民后,“副驾驶女友系土耳其移民”、“副驾驶皈依伊斯兰教”等“传闻改良版”也不胫而走,甚至官方郑重辟谣,称“副驾驶无任何明显宗教、民族倾向”后谣言也并未止于智者,相反, “德国政府怕事态扩大封锁真实消息”的“新阴谋论”又应运而生。

 

想象很丰满,真相很骨感

 

除了MH-17因调查正式结果尚未出台,还处于“让谣言飞”的“想象力放羊”状态外,其余三起离奇空难的真相都已大白或近乎大白,甚至连刚刚发生的“3.24”空难也不例外。

法航AF447空难的谜团随着2011年5月法国不惜工本在大西洋底找到黑匣子、部分飞机残骸和乘员遗体而逐渐真相大白,曾多次出现故障的达利思公司C16195AA型空速管皮托管因结冰失效,导致自动驾驶在失速状态下被解除,而机组人员未收到任何警告,待机组人员发现飞机异常后又因同样的空速管问题被误导、误判,最终导致操作失当而机毁人亡。

波兰空军总统专机坠毁在经过一段时间分歧、争议后,波兰方面的调查结论得到了国际间公认(尽管仍有不同意见但声音并不响亮):事故主要原因是机组人员人为操作失误,除此以外,飞机超期服务且机械状况不佳也可能构成一定影响。

至于刚刚发生的“3.24”空难,如今许多证据都显示,飞机副驾驶安德列亚斯.卢比茨患有心理疾病,且为隐瞒病情继续飞行而故意撕毁假条。在飞行过程中他趁机长离开机舱上厕所之际关闭驾驶舱门,然后人为制造了这起“汉莎航空60年来最黑暗一天”(“德国之翼”是汉莎航空旗下廉价航空公司)。由于“9.11”后民航机强化了驾驶舱门,任何外力在舱门从内闭锁情况下都无法强行打开,结果当机长外出、副驾驶从内修改开门密码后,驾驶舱门变得牢不可破直至最后撞山坠毁。

航空事故调查原本是高度机密和专业化的行为,何以在上述四起欧盟相关空难发生后,变成近乎“集体猜谜”的公众性、社会性现象?

事实上这和欧洲社会上和人们心中积郁酝酿的不安情绪有关,而这种不安情绪则是各种因素叠加所致。

其中一些因素是由来已久的。

如“9.11”后人们对航空安全、尤其那些因暴恐和极端势力影响所造成的航空安全问题心有余悸,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9.11”后各国机场安检程序层层加码,许多都给乘客带来诸多不便,但素来“怕麻烦”的欧洲乘客对此却长期隐忍,说到底还是“炸怕了”。AF447空难发生在很少出事的巡航阶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劫机、暴恐,而“3.24”空难则发生在“查理周刊”余波未平,ISIS接二连三的“斩首”和突尼斯、也门等地恶性事件不断,穆斯林原教旨恐怖组织多次发出针对欧洲目标“无差别攻击”威胁背景下,和欧洲社会、民众对外来移民(尤其穆斯林移民)嫌隙增生之际,各种捕风捉影的相关联想接二连三出炉,甚至越辟谣传播越快、“变异”越奇,说到底,是“相由心生”后的杯弓蛇影所致。

近年来随着俄罗斯和欧洲间关系越来越紧张,东欧“前线国家”对“俄罗斯威胁”变得越来越警惕,甚至有神经过敏之嫌。历史上和俄罗斯有深仇大恨、现实中又坚决亲美反俄的波兰,其亲西方、反俄总统在卡廷惨案纪念日于俄罗斯境内机毁人亡,境内不出现针对俄罗斯的“阴谋论”传闻才会是咄咄怪事,而MH17恰坠毁于乌克兰危机大爆发、东乌战事波澜壮阔且许多人都严重质疑俄罗斯插手的背景下,在整个西欧、乃至整个西方出现针对俄罗斯的“有罪推定”又何足为奇?

同理,在“大国复兴梦”和民粹主义情绪高涨的背景下,俄罗斯社会和民众中也出现了怀疑“老欧洲”、东欧亲西方势力乃至整个西方“算计俄罗斯”、“针对俄罗斯”的“逆向阴谋论”情结,在这种情结驱使下,“MH17基辅责任说”、乃至更离奇的“某国际势力误导说就很容易大行其道,而波兰总统专机俄方调查在缺乏确凿证据前提下质疑“机上贵客干预”也便同样不难理解——欧美不少名人不也在证据不足情况下便先把MH17坠毁的责任推给俄方了么?

整个欧洲在上述复杂因素作用下,产生了一种“不耐烦久等”的焦躁,这种焦躁导致他们不愿浪费太多时间静候按部就班的调查、分析、查证和信息核对,而宁可去“猜谜”。坦率地说,围绕四起离奇空难的一系列背景事件,也很难让他们对“久等下去”产生太大信心:历史和现实让波兰和东欧、原苏联“前线国家”始终难消芥蒂和危机感,普京时代俄罗斯一次又一次视“君子协定”于无物,更让他们如芒刺在背,如今乌克兰危机久拖不决,波兰正急于和北约强化军事合作关系,夹在俄美之间左右为难的欧盟也对叵测的前景忐忑不安;“查理周刊事件”所揭示的欧洲移民问题、宗教和族裔对立,以及“伊斯兰国”的现实威胁,恐怖行为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拥有欧洲国籍却被“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洗脑”并经历实战恐怖分子回国“圣战”的危险等,对许多欧洲人而言都如鲠在喉,一旦遭逢诸如“3.24”这样的突发性事件,便很容易成为滋生“阴谋论”的培养基。

由于“3.24”空难发生在陆地,虽然事故现场凄惨无比,但取证、分析相对大西洋或东乌战场要容易得多,“副驾驶宗教、族裔传闻”口径的一日三变固然好笑,却也从另一层面表明,在准确信息不断披露的前提下,小道消息的“效期”也变得越来越短,不得不频繁“改版升级”才能自圆其说,这也表明随着线索持续丰富,真相最终还是会大白于天下。事实上,除了被人为因素制约和绑架的MH17空难,另外三起欧盟相关离奇空难,如今都已经或接近解开谜团。

但导致“大猜谜”的背景、心结和培养基还在,一旦未来不幸再度出现类似合适“小气候”,似曾相识的一幕或许又会发生。

最现实的影响,是许多欧洲航空公司在“3.24”后开始引入北美“驾驶舱内必须始终保持两人”的规定,但这样的规定在公众心结犹在的背景下,会否导致机组成员间互不信任、人人自危?倘机舱里真的弥漫着这样的情绪,两个人的机舱就真那么值得放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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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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